契甌還是少年的心性,對於這個從沒有見到過的戲法比對黃金更感興趣,纏著王安風在這之後能不能教給他,王安風應下來之後,才得以脫身,少年也答應了一定給他保密。
王安風看他跑出去,然後也走出了帳篷,看向燈火如龍的王城。
果然燈火輝煌,氣象浩大,數十萬座篝火相連,如同星空墜落大地,氣魄之大,不在大秦郡城之下,王安風吸了口氣,收斂自身氣機,仿佛飛鴻一般,在夜色中飄向了王城的中央,飄向王帳的方向。
他其實對於天機測算並不算精通,有神兵的輔助,還是花了很大功夫,才推算出來自己想要的東西是在玉壺山中,之所以花這麼大功夫,也是受到了這一座山本身氣機的遮蔽。
若非現在靠地近了,恐怕還是一無所得。
然後便打算去看看那為王妃所在的地方,無論是身為汗王嫡子的桑彭澤,還是說北域江湖廟堂的傳奇大將,都似是將全部注意力放在了那位出身尋常的王妃身上,無論如何,需要去看看才行。
至於那位王妃手中有些甚麼,王安風大致已經猜地出來。
一路行去,他本身有神偷門的輕身功夫,又能夠借助神兵天機的氣機遮蔽,一路行去,竟沒有人發現他,常理而言,北域江湖肯定有高手保護在王帳,不說三品宗師,宗師都是縱橫天下的人物,並不是那般好招攬。
可是四品境界總該有的,但是在王安風的氣機感知當中,這座王城中確實是有幾道雄渾霸道的高手氣機,卻無一人在那王帳當中,一道道武者氣血如狼煙,衝天而起,偏生那座王帳一片淒清冷寂。
便是充當門麵的鐵騎,也都無精打采,人數似乎也不甚符合。
王安風當下心中已經猜得出來,這位王妃似乎過得並不如意。
仿佛一縷青煙,輕而易舉進入王帳之中,王安風第一反應便是淒清,偌大地不會比大秦宮殿差絲毫的王帳清冷無人,他邁步往前,行過一座座青銅燈座,走過了柔軟的繡毯。
行不過片刻,王安風看到王帳中一側分出的‘小屋’裡,窗中透出淡淡的柔光,剪影能夠看地到其中所住,應當是容顏絕美的第一等女子,那女子似在挑燈花。
放下了手中的器物,推開了簾子,端著個青銅燈盞從裡麵走出,正正看到了撤去氣機,一身藍衫的王安風,微微一怔,旋即並無半點緊張或者慌亂,隻是抿唇一笑,頰邊一點酒窩。
王安風已經將氣機擴散開來,阻隔了聲音和視線,此刻就是外麵有萬軍廝殺,聲音都無法進入,裡麵亦然,這也是為何他‘顯出身形’的緣故。
眼前這位女子姿容自然是秀麗美好,卻有一件事情出乎王安風預料,這位北域第一等貴重身份的女子王妃,居然不是北域八大部族之中的任何一支,笑容溫和,黑發雲鬢玉簪,淺黑色的眸子安靜地像是一隻鹿。
是中原人。
他聽說過許多軼事,唯獨這一點不知。
隻聽聞為了這一位王妃,坻川汗王曾經休去了三位大族出身的王妃,和其母族決裂,甚至於爆發戰亂,坻川鐵騎縱橫之處,被生生滅去的小部族就超過三個。
一位和王氏有血緣關係的美人曾經辱罵過王妃是個不乾不淨的身子,中原戰亂,不知道過了幾手,被遠征歸來的坻川汗王捆住雙手,拖在戰馬的背後硬生生拖死。
草長鶯飛,柔軟的草地上,最烈的馬拖行了大半個時辰。
草地上一片一片觸目驚心的殷紅。
所謂紅顏。
王安風心中慨歎,神色平淡,衝女子叉手灑然一禮。
“江湖散人,見過王妃。”
王妃放下了手中燈盞,福了一個萬福,輕聲道:
“宗師客氣。”
想來也是見過江湖上頂尖武夫移山填海舉手投足本身的人,從王安風的動作重,看出了些跡象,後者也並不解釋,隻是笑了下。
王妃蹲下身,將剛剛行禮時放下的青銅燈盞端起,照亮了周圍,竟似沒有半點的敵意,隻柔聲笑道:“我曾經想過有許多可能,想著今日來的,究竟是誰,是哪位殿下或者將軍?”
“沒有想到會是大秦的宗師。”
王安風從其中感覺到了不同的意蘊,皺眉:
“他們……曾經來過?”
王妃端著燈盞轉身,裙擺迤邐,輕聲道:“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這個是匈族的規矩,他們會來不是理所當然的麼?何況這裡還有他們心心念念所求的東西。”
“我想想,已經有過三五人曾來過了,隻是還未曾有人能在這裡過夜。”
王妃笑了一笑。
王安風沉默了下,呼出一口氣來,淡淡道:
“你可以不如此,隻是交出那一件東西。”
王妃笑了笑,道:“若是交出那件東西,我才是會有大難呢,不過現在我倒是願意交給你……汗王說過,若他死在戰場上,我可以用這東西謀個退路,去尋找小叔,他會庇護我。”
“你不願意。”
“自然不願意,但是現在我卻願意將這東西送給你。”
王妃將鬢角的長發撩起,不等王安風開口,柔聲道:
“他說過,那裡麵的東西,無論如何不能給他的兒子,不能給桑彭澤,我也不願意交給他;可我也不願意交給小叔,他對我有恩,是他在中原救下了我的性命,一刀一刀殺出了兵匪的包圍,為了一碗水,他險些死去。”
“現在他一個人肩膀上扛著江湖和朝堂,還有大秦北域兩國戰事的可能性,太重了,也太苦了。”
“嗬……說到底是不願意給北域的人,我雖然不是秦人,可畢竟是中原的人,經曆過那些歲月,不願再見離散苦,可又不能隨便扔掉,他們總能夠找到吧?”
“所以,你接不接?”
她伸出右手,手上拖著一枚玉佩。
王安風凝視著她手掌心上的鑰匙,感受到了明顯的獨特氣機,暗自測算,或者是因為剛剛他才用去幾個時辰測算過相關的事情,瞬間肯定了這鑰匙的存在,卻未曾直接去接這個鑰匙,而是抬眸看著柔和淺笑的王妃,過去了好一會兒,輕聲道:
“你真的很聰明。”
是的,很聰明。
在北域,大秦宗師一級彆武者,陌生的臉孔,不需要自報身家,任誰都會想到神武身上,殺死坻川汗王之人。
太多人想要玉壺山中的東西,這一枚鑰匙若被他拿了,必然會有太多太多的麻煩,會有追殺,這鑰匙交給他,若是他王安風死了,便算是為了死在他手上的汗王報仇,若王安撫活著離開,就算是為中原消弭一處禍事。
這事情如何發展,都看天意。
或者她一直都篤定著自己會來。
王妃隻是不答。
一直到王安風伸出手接過了鑰匙,然後將玉佩收好,方才粲然一笑,似乎是因為完成了某個心結,整個人輕鬆許多,突然開口笑道:
“聽說宗師有氣機,能夠遮蔽天地,使人不得知,不可見,可是真的嗎?”
王安風點了點頭。
王妃輕聲道:
“近日事情太多,妾身想要安眠一日,不知道宗師能不能滿足我的願望?”
她笑容柔和燦爛,滿是真誠。
王安風注視著她的麵容。
抬手隻一震袖,氣機彌散而出,在神兵天機的幫助之下,將偌大的一座王帳籠罩其中,這個時候,就算是有宗師高手在,若是不擅長查探氣機一路,也無法察覺。
旋即轉身踱步而去,不再看那王妃。
在他的背後,王帳垂簾落下,女子臉上笑容消失不見,在一個人的清冷宮殿中呆呆站著站了許久,然後淺淺一笑,一個人穿著白色的宮裝,雙手輕輕搭在腹部,慢慢往前走。
迤邐的裙擺在身後拖動,絆倒了盛滿燈油的青銅燈,心中默念。
楚國。
秦。
仇寇。
北匈,江湖,外戚,朝堂。
太多的事情,太難的選擇。
天下太多太多英雄勇武的好男兒都解決不了的事情,都在她的肩膀上,一念之下,就會有無數事情發生,該如何抉擇呢?她沒有那樣的決絕和勇武英烈,她無法選擇。
所以隻能夠選擇一個討巧的辦法,交給上天就好了,天意如此。
她隻是個尋常不過的人而已,軟弱,大部分時候善良,可也有自己的小心思,直到最後也沒能承擔什麼。
她似乎對自己都覺得無奈了,輕輕呼出一口氣來。
眸子裡映照著明亮的光。
七國大亂至此,活夠了。
一生至此,經曆了許多事情,可印象最深的,是那穿著沉重黑色鎧甲的王騎乘著快馬而來帶著她在草原上疾馳。
被狼群包圍,王下馬步戰,讓她仍舊坐在戰馬的馬背上,持刀將被人故意放過來的黑狼一刀一刀殺死,玉壺山冰冷潔白,冰川蔓延下來,黑狼的血在冰川上盛放。
王上解下了身上的盔甲,半跪在她麵前,用花編製了手環,向她求親。
為人女,為人妻,為君死。
您托付的事情已經完成了。
王上,
今日共舞。
………………
這一日,坻川王妃自焚於北域王帳,北域宗師,左武大將軍震怒,一日縱馬殺十名中三品高手。
夜提精騎八千人,奔騰如雷,折轉往內。
一日三千裡。
日半即來。
兵鋒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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