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上老道士苦笑著閉上了眼睛,歎息呢喃:
“果然……”
千裡雪龍,一招即碎。
無論是縱橫江湖,快意瀟灑的宗師,還是不通招式,全憑蠻力的村夫。
在他的麵前,並無半點差彆。
平視這天下。
獨孤摩訶未曾被這一擊便擊殺,甚至於說,他連受傷都沒有,體魄如金剛,方才一擊,隻是被打入地底。
但是這一招已經是他能夠施展出的最強的招數。
獨孤摩訶似哭似笑。
三十年枯坐,一萬裡獨行,養氣養意。
被正麵一招擊潰。
獨孤摩訶在被砸出的洞中,突然失去了繼續出手的意願,不隻是意願,甚至於連枯坐三十年,打磨地如同一刻圓融明珠的心境也出現了裂紋。
曾經他以為那是天的高度,現在他登上了一座又一座的山峰,能俯瞰天下武者了,可是天還在那裡。
抬眼看過去,他和天之間的距離,仍舊沒有半點的縮短。
他眼底第一次出現了痛苦。
道門太上飲儘了最後的一盞茶,拂袖而起,衝天而出。
我輩踏步上重霄,直抵玄宮十二樓。
茶館裡郤鵬賦目瞪口呆,看著那灑然上昆侖的老人,再看看外麵雪中佇立的大黑熊,嘴唇哆哆嗦嗦,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雙眼茫然。
這一次是真見神仙了?
輩分在道門祖庭當中地位高地嚇死人的道士立在昆侖墟下,平靜一禮。
白發白須,一身的破舊道袍卻沒有半點礙眼,邋遢老道這個時候突然就有了十成十的高人氣度,一手伸出,白雪彙聚成一柄道門七星劍,倒持在手,平靜開口:
“道門太上,向前輩求取一絲昆侖氣。”
劍光起,衝射牛鬥,牽引紫氣。
天地明淨,卻驟然暗下來,天上浮現出諸多星辰,灑落了清澈的星光星輝,道門太上持劍上昆侖,兩道劍氣衝天而起,將那星光都攪碎了,身穿麻衣的老者伸出右手,將那破碎周天星光的劍握在手中。
微微用力,劍身裂開。
再一擺手,若是兵解之後,足以在天下道門立像,受千百年香火祭祀,甚至於夠資格被帝王分封神位名號的道人咳血倒飛而出。
天山魁首睜開,左手抬起,沉默了下,仍舊還是未曾出劍。
郤鵬賦茫然無措。
那喝酒的青衫文士慢慢站起身來,端著一杯酒,仰脖飲儘,連飲三杯,似乎覺得還是不夠爽快,也不怕燙手,一下抓在了泥陶酒壇上麵,晃悠著走了出去,左手隨意在桌上抓了一個黝黑陶製的酒碗。
風雪正大,沒有騰空禦風,就這樣慢慢往昆侖上去走,白發被風雪吹地往後,臉上皺紋很明顯,他已經是一個老人了,一邊走,一邊自斟自飲,大袖滿是風雪。
喝完了最後一碗酒,老人抬眸,隻提著酒壇,舒展筋骨,呢喃道:
“昆侖啊……不急,不急。”
“且先讓我活動一下筋骨。”
雷霆如龍,糾纏在了他的身上,青衣轉藍衫,然後往前走出一步,雷霆之音閃動九霄,文士身形出現在了麻衣的身旁,抬手一拳砸出。
青衫文士白發狂舞,雜亂如獅,心中默念。
奔雷,太初。
一拳雷光閃過,麻衣老者神色詫異,歪了下頭,那一拳如同破空,砸穿了白雪和雷霆,雷霆白雪如同混沌,儘數都在拳風之下,太上半跪在地,抬眸時候,仿佛看到那在雪中練拳的師弟。
雷霆奔走,混沌太初。
卻已棄道……
麻衣老者隨意出手反擊,青衫文士身形一晃,拉開雷霆殘影,瞬間避開一招,出現在了旁邊,唯獨雷霆之速可以做到這一點,仰脖灌酒,右手再度甩出。
獨孤摩訶認出了那道雷霆,雙眸瞪大。
劍魁呢喃:“奔雷,太始。”
“離武卒?!”
雖有形,而無質,為太始。
狂暴的雷霆,卻是虛招,對麵的老者仍隻出一隻手,雙腳立在原地不動。
雷霆未曾與其相接,而是再變,避其鋒芒,重重砸在了昆侖墟上老者的背上。
蘇穀眯了眯眼睛。
“奔雷,太素”
“神武府。”
但是不等變招,昆侖老人已踏前一步,雙拳落在了雷霆中,雷霆散去,青衫文士雙腳踩在了皚皚白雪之上,朝著後麵倒退而出,幾乎要被一擊打出昆侖山,穩住身形,小半山頭被踩碎。
但是昆侖上曾經半步踩在陸地神仙境的神仙卻已用了雙手。
青衫文士的嘴角鮮血流出。
昆侖墟上的老人看著這個穿著青衣的家夥,背後麻衣一片焦黑,神色略微鄭重,道:“你很不錯,我記得你,拳法和雷霆,都很強……”
“今日你們來此,前頭兩個,一個為了報仇,一個為了晚輩。”
“你又是為了什麼?為了晚輩,為了成名?”
青衫文士踉蹌起身,咳出大口的鮮血,受了這樣的一擊,手裡的酒壇子居然沒能夠碎了,隻是就算不碎,也已經撒出去了大半,晃了晃,隻剩下了一小口,文士腳步略有散亂,如同醉酒,扣著酒壇。
被那少女係好的白發又散亂開。
是啊,白發……
昆侖老人看著他,似乎發現了什麼,神色動容,道:“你,可惜了。”
“你的根基……。”
“住手吧,你的根基不穩,全力出手,靈韻氣機都在慢慢流逝,繼續下去,你恐怕會跌境,壽元大損,為名為利,或者為仇,需要如此?”
“我不記得我曾見過你。”
“確實沒有見過啊。”
青衫文士滿臉無所謂,抬手摸了摸白發,臉上露出一如既往的神色。
已經老了,老了啊。
一輩子這麼快就過去了。
老人嘴角勾了勾。
六十年前,他是初出茅廬的少年,遇見了命中克星的紅衣,被欺負地恨不得扔了劍,砍了馬,回村子裡去種地。
三十年前,他是名動天下的豪俠,名動天下的大將,圍剿天下前三的大宗師,在最後的戰場上,一槍刺死了天下排名第一的名將。
而在五十年前,他是一事無成,胸無大誌的大秦校尉。
每年最喜歡的就是和三五好友相聚,靜靜聽他們說自己的將來,聽他說要走遍天下,試遍天下名劍,聽他說要為大秦開無邊疆土,聽她說要成為大趙國第一位女子大將軍。
他酒量最小。
看著他們,不喝酒都會沉沉醉去。
他覺得那就是江湖。
快意恩仇,紅顏知己,生死相交。
隻是當年,等到最後隻有他一個人趕去的時候,已經太遲了,他拚死從側翼殺進去,親眼看到了趙紅袖許國,連最後一句話都沒能來得及說。
安風曾經好奇為什麼他的故事裡永遠有一個那樣刁蠻的紅衣少女,為什麼每每將故事裡的少年氣得跳腳,卻再沒有往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