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門外,持金吾護衛把守宮門,這些都是出身於天京城家族的子弟,其中又多以皇族外戚旁支為主,自小修行用的都是相當高明的武功典籍,每三年一次比武,挑選其中武藝上乘者,充入禁衛,身份其實不低。
就比如今日,能夠有資格進入禦道的,許多都認得此處的持金吾。
甚至於不少還和其中上峰有喝過酒的交情。
隻是無論平日在天京城如何吃得開,今日他們也隻得守在承天門外,防止某些平日裡仗著家世胡作非為的人,在這個關鍵時候犯了渾,打算湊到大典的人群當中去混入宮中,惹出大事來。
宮德鳴抬了抬頭,看到天空中散去的流火,璀璨奪目,細碎的流火在黑夜中擴散,一直蔓延了相當的距離才消失收斂不見,能夠隱隱約約聽到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歡呼聲。
當年墨家一分為三,其中一支進入秦國已經快要五百年,這些東西都是秦墨這一支弄出來的,雖然說被世家士族抨擊過,說是奇技淫巧,上不得台麵的東西,但是確實好看,也熱鬨。
現在哪怕是最端正嚴肅的老邁夫子,在有大事的時候,也不反感請幾個墨家工匠,弄些煙花助興,尤其各家女眷,不管平日裡是知書達理大家閨秀,還是舞刀弄槍的性子,都喜歡這些玩意兒。
想到今日這一次太上皇過壽,陛下很是看重,墨家似乎弄出了不少新奇玩意兒,隻在今日耍弄出來,宮德鳴心裡麵也有些癢癢,可惜先前因為太子在,沒有敢跟著三皇子一起進去,此刻後悔眼饞,也已遲了些。
夜空裡又炸開一簇富貴牡丹模樣的煙花,籠罩了整座皇宮。
因為天上驟然變亮,四下陰影被驅散,宮德鳴似乎看到有人,直到這個時候才聽到了腳步聲音,轉頭看過去,在天上流光散去之前,看到一個人慢步朝著這裡走來,心裡麵一怔,估量著時間,覺得有些不對勁。
今天這麼大的事情,哪裡還有大臣敢遲來?就連那些平素有些遲鈍,不通曉人情的學士們都早早到了,勤快些的少說提前了半個時辰的時間,這個時候竟然還有人來,由不得他心裡不懷疑。
難不成還真是有心大到這般程度的?
當下握緊了手中的長槍,宮德鳴肅立在宮門之前,一雙眼睛看著那個方向,從宮牆投下的陰影走出來的是個年紀和他相仿的青年,穿著一身白衣,因為夜色暗淡的緣故,看不清楚上麵的紋飾。
可是宮德鳴是宮中禁衛,一下看到了青年佩在腰間一側的長劍,神色再度一變,左手朝著後麵擺了擺,背後的幾名持金吾已經將手中所持的長槍垂下,錚的一聲,交叉攔在宮門前麵,不讓進出。
宮德鳴則隔了好遠,就皺眉嗬斥道:
“此地為大內禁地,閒雜人等,速速遠離!”
穿著白衣的青年腳步不停,右手一抬,一物飛撲向宮德鳴,後者心中一頓,仗著此地為皇宮,膽子極大,伸手一下將那東西抓住,然後定睛一看,看到是一根金黃色卷軸,上麵有祥雲紋路,臉上緊繃神色一緩。
心道一句原來還真是心大到了今天都還能誤了時間的。
當下已將來人當做在彆處玩樂,誤了時間的世家子弟,對於其佩劍,也隻當做是來不及解下,雖然卷軸入手的一瞬間就辨明正體,但是出於謹慎,他還是將手中長槍交給旁邊副手。
展開卷軸仔細看過一遍,方才安下心來,將卷軸卷好,語氣客氣了些,道:“這位大人……”
他的聲音頓了頓,還是選擇了這個不會出錯的稱呼,繼續道:
“今日來的有些遲了。”
“不過好在距離大典開始還有段時間,皇宮重地,佩劍還是要解下來的,若是大人信得過我等,還請將寶劍解下,離開否則之後進去禦道,事情就……”
說著抬頭一看,當下神色微僵。
來人在他說話的當口已經走到近前。
承天門大門上掛著許多燈,燈火將周圍一片照的明淨,那一身白衣上的紋路此刻宮德鳴就算是再如何也看的清清楚楚,那一條如龍異獸在衣服上盤旋,他瞳孔驟然收縮,仔細看了看,確認了數次。
那火燒雲霧中確確實實探出爪牙。
這上麵的圖案不是蟒,而是屬於龍類,已經違逆了大秦的禮數。
和這一條蛟龍比起來,那一把連鞘長劍都不算什麼。
宮德鳴隻覺頭皮發麻。
心中更是提心吊膽,這一次莫不是不長眼攔下了哪一位龍子龍孫?可是他在持金吾中當差數年,怎得沒有見過這位的模樣?可若不是皇族子弟,還有誰人敢有這麼大的膽子,在這一天穿著龍紋出現在皇宮門外?
那一身衣著有武館的甲胄戰袍。
可是許多地方看去卻又有文官官服的風格。
因為手中確確實實有文書在,加上那龍紋,宮德鳴著實是不敢阻攔,掙紮數息,咬牙一揮右手,背後持金吾打開大門,看到他戰袍上的龍紋,仿佛隔著空氣灼燒了他們的視線,儘數都齊齊後退一步,臉上神色說不出是畏懼還是尊敬。
青年輕輕道謝一聲,得以走入這一道禦道之中。
腳步聲音逐漸遠去。
宮德鳴深深呼出一口氣來,受到這個驚嚇,臉色不是很好看。
背後有屬下低聲道:“那是龍紋……”
……………………
通過承天門之後,是和天京城最大街道一脈相承的禦道,視野極為寬闊,遙遙看到了夜色下的宮殿,王安風不緊不慢往前走去,這一身衣服有些繁複,
他並不是很適應。
今日的大典不在平日上朝的太極宮。
路上沒有看到多少宦官,想來大部分已經抽調到了此刻的彆苑。
王安風走在略顯得清冷的道路上,想著二十多年前,那時候和自己現在一般大的爹就穿著一樣的衣服,走在一樣的道路上,臉上神色不自覺地柔和許多,伸手撫過袖口,心中默默問道:
是不是,你們也久違了?
…………
彆苑燈火
通明。
秦墨一脈做出的煙花暫時還要進行第二次的準備。
最高處坐著太上皇和當今的皇帝,能夠憑欄俯瞰整座宮殿,抬頭視線可以從宮牆看出去,看到天京城的盛況,兩側高樓上則是各家的女眷,因為李棲梧極為受寵,才破例能隨侍在皇帝旁邊。
下麵立著近千人的隊伍。
其中有大秦的文武百官,有來自於各大世家的老一輩帶著年輕人參與此事,也有西域北疆異國而來的王族。
此刻才起了月亮,距離月上中天還差些時間,大典未開,是以各國獻禮。
先是京城大家歌舞戲曲,後來又因為如今天下尚武,各位年輕一輩的英傑們借來禁衛的兵器,彈劍做歌,劍光淩冽,有人張口長吟詩句,端的文采風流,以博取眾人讚賞,若非是今日不宜見刀兵,或者還會有中原西域貴胄之間的切磋。
雖然因為未曾擊鼓,眾多臣子之間氣氛放鬆,沒有如同往日那樣排列。
可是也大抵按照了過去的規矩,立在一處處,相互交談,文官處一片和睦,融融恰恰,武官處就隱隱有些針鋒相對,這一次不止在京城中的諸多將領在,大秦十八路鐵騎都派遣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