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年,已是陰陽家下一代魁首。
陰陽家一脈掌握陰陽平衡布局,所以借助棋子考量布局平衡,其雖然為柔弱女子,棋力卻雄渾霸道,有類猛虎嘯於山川,讓人一見心驚。
少女抬眸看著天空。
當那一道龐大天機氣數湧入天上時,她伸手將鬢角的長發順入了耳後。
便是如此的局勢,氣度仍然從容,嗓音柔和可親:
“天既墨黑,今日我當持白棋。”
“陰陽家數代積累,平衡天地之道,此次可否勝天,諸君靜待。”
“當教天心知我心。”
眾多陰陽師恭敬行禮。
“諾。”
王安風掌中長劍刺出,劍意淩厲,與北辰劍仙掌中青鋒碰撞,然後以左手握拳,翻砸而出,氣勢雄渾霸道,隻是帶起的勁風激流,就幾乎要將北辰劍仙的麵頰割裂,後者心中一驚,不得已後退。
而在同時,王安風已經化身流光,瞬間前掠百丈。
距離那一座宮殿已經很近了,但是緊接著北辰劍仙便再度強行追上,其餘武者也麵臨同樣的問題,此刻於他們而言,是生死存亡,但是對於天人,同樣如此,雙方已落在了相同的立場上。任何一人都不可能輕易放手。
而且此刻伴隨著他們越發靠近天宮宮殿,周圍的天人也就越來越多,王安風一眾人在抵抗天界高手的時候,還要伸手砸落砸碎朝著自己撕扯過來的劍氣和兵刃,已經有人開始負傷。
長吟聲音再度響起,天空中龍氣漸漸歸於虛弱。
王安風咬牙,眼底浮現一絲決斷,麵對著北辰劍仙這一劍刺來,不管不顧,就要以左肩迎上去,打算以相較而言,對於戰力的影響不那麼大的左肩夾住劍刃,強行擊潰這個難纏的北辰劍仙。
但是就在他幾乎要應上去的時候,天地之間,再度生出異變。
“五百年山河雲海蔚然大觀。”
陰陽家大宗師王觀蟬赤足低吟,伸手一招。
自大地上衝天而起的龐大氣機被這位操縱陰陽之道的大宗師以右手引動,白皙的手掌輕輕劃下,在此之前,天地之間,原本不過是混沌的雲氣,當她的右手落下,陰和陽分立,森羅萬象,彙成一線。
這一線天塹將那些緊緊追在了眾人身後的天人阻攔住。
王觀蟬收回右手,道:“速去。”
她的聲音平淡無波:“這一招應劫的手法,已經是陰陽家一脈最後的手段,阻攔不了多長時間。”王安風對於這位曾在江南道提醒自己曾有血光之災的大宗師微微頷首,與其餘人衝向近在咫尺的宮殿。
北辰劍仙被攔在了浩蕩的天塹之前,原本的浩浩長空,此刻卻已經成為阻攔他們的屏障,劍氣刀芒在天塹之前潰散為雲氣,他看著奔向天宮的眾人,深深吸了口氣,道:
“敵人危及帝尊,我輩該當如何?”
一名天人神色平靜而出,叉手一禮,坦然道。
“我輩當以死報之。”
“此身不足貴,唯願天界昌隆,永鎮山海。”
他低語,化身為一道流光,重重衝撞向了那道天塹,那是陰陽家引動了陰陽二氣形成的陣法,天人氣機雖然龐大,卻在瞬間被攪碎,化作血肉歸墟,但是天塹顯然被衝淡了一絲。
北辰劍仙持劍俯身深深拜下。
“唯願天界昌隆,永鎮山海。”
“唯願天界昌隆,永鎮山海。”
一道道平淡的低語,便是此生漫長壽數的終結,彙聚成了磅礴的洪流。
人的決意和傳承升上天空,化作了天塹,垂落無形的幕布,然後便有一個個天人低聲呢喃著相同的話語,仿佛尋死一般,義無反顧撞入了浩浩蕩蕩的天塹,化作血肉神魂俱滅,緊接著墜落如雨。
這一幕沉默著發生著。
本應該支持至少一刻時間的陰陽二氣飛快消逝。
然後出現了一道道的裂痕,迅速崩潰,王觀蟬赤足立在了碎裂的天塹之前,她看到了那些天人的精銳平靜地赴死,然後此刻平靜看著她,沒有人間的軍陣,但是這種無懼生死本身就可以彙聚成最為恐怖的洪流。
這裡已經是天界的深處,距離天宮很近的地方,人間的秦軍和王觀蟬之間的漫長距離,全部都是坦然看著同胞赴死的天人,最後當陰陽二氣徹底被撞碎,無數的洪流奔湧著向前,仿佛天河。
那些長劍上的流光,從地上抬頭看去,就是天河了,她忍不住心中讚歎,原來天界也有如此的氣象,有類大秦。
麵對如此氣象,停下來準備幫助王觀蟬的劍聖裴越幾乎色變。
北辰劍仙手中劍抬起,指著前方,傲慢開口:
“我天界,永鎮山海!”
背後眾多天人天將無聲抬起兵刃,沉默不言中,無邊慘烈肅殺之氣升起,然後他們一齊想著前麵飛奔而出,速度越來越快,如同浩蕩的洪流,裴越心中最後的戰意也潰敗。
手中劍撕扯出流光,斬殺許多,卻不過如在長河中砸下了石頭。
兩人飛退,且退且戰。
而此刻,距離最前麵的數人衝入天宮,還有一半的距離,王安風看了一眼距離,持劍轉身,準備以金剛體魄阻攔些時間,便是在這個時候,一道白衣瞬間掠過他,手掌在他背上一托,道:
“且去!”
“此處交給我。”
王安風微愕,抿了抿唇,隻是微微頷首。
轉身,踏步。
身形毫不遲疑,電射而出,比之先前更為決然猛烈。
劍聖裴越看著那一道身影迎著浩蕩天河般的天人衝去,忍不住駭然失語,喝道:“你要做什麼?!”
“就隻是你一個人能做到什麼?速速退下,不要枉送性命!”
為劍而生,劍下而死,何如?
“求之不得!”
千山雪大笑著飛身上前,氣魄浩大無懼,雙眼明亮,彈劍長嘯:
“我以一劍還一劍。”
“此劍,天山。”
抬手一劍橫貫三百裡,劍氣劍意連綿不絕,雖非最高,卻已經將天山之險推演至天下之巔,至強的殺劍,劍客出此劍,天人決死那樣浩大的氣勢,竟然被生生截斷了一瞬。
千山思旋即撞入了瘋狂的天兵天將當中。
有劍氣明豔,衝天而起,衝鋒之勢竟然被他一人拖住,劍聖裴越一言難發,為那股衝天而起的磅礴劍意所震撼——
劍客身上的白衣已經染血,唯獨右手仍舊穩定地握著劍揮灑劍氣。
天人竟被阻攔!
或許是這樣明豔而不計代價的劍氣影響,黑雲被攪碎,劍氣中所自然攜帶的天山寒意,令那些雲氣凝聚成水灑落下來,下在一座不大的城裡,地上青幽幽的一片,有一個清秀的小侍女傻乎乎穿著白衣,捧著劍鞘站在雨水裡。
她看著天邊倏忽起落的,明豔的光,劍光,雨水落到臉上,然後順著臉龐滴落下來,這一場雨水很冷,凍得她臉色蒼白,她看著天空,臉上的雨水比起天上的雨水還要急。
無論是誰都沒能夠想過,人間竟然真的會有這樣的劍客。
有參與這一戰的老柱國活下來,在隨筆中記載著這樣的劍,他活了八十年,不曾想到,這個江湖上素有惡名,為所欲為,結仇無數的男人,會在連劍聖都駐足的時候,斬出了如此純粹的劍光。
他在寫這一句的時候,斟酌了很久,墨水在江南紙筏上暈染開一朵一朵,最後仍舊劃去了強悍,換成了純粹,因為他回憶著那一劍,就純粹地像是春天第一道光那樣,或者天山上最乾淨的雪反射出來的日出。
那一日的劍光像是截斷了滔滔不絕的長河。
明亮到大地上所有劍客抬頭,都能夠看得到那一劍的餘韻。
後世的人不相信有這樣的人,他們無數的人絞儘腦汁想著他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他們甚至於將那個喜歡穿白衣,帶著小侍女到處惹事的劍客在野史中記錄成了一個赤膽忠心,為天下計的大俠客。
隻有這樣才能夠解釋,為何他會做出這樣的行為來。
有人稱呼他為真正的劍聖,但是卻被一個總穿白衣的老婦人說,哪裡有這樣的劍聖哦,他那個樣子,執迷入魔,叫劍魔才對,老婦人帶著一把從不離身的劍,笑起來平和,最不喜歡去開人玩笑。
誰能知道千山思那時候麵對著天界最強的劍仙和浩蕩洪流般的對手,在天和地最關鍵的一個節點上,心裡卻半點沒有鄭重,隻是覺得如此地暢快,酣暢淋漓。
他見識過最強的劍客,最後卻虛弱地像是最柔軟的孩子。
他不願意老死在塌上。
既然是劍客,因劍而死,為劍而生,天下間豈有比這個更暢快的結局了嗎?沒有了,沒有了啊……
我輩劍客,我輩劍客。
那襲白衣放聲笑。
“此身戰死之前,休想踏前半步!”
“天山劍,千山雪。”
這一劍斬出斬落,當這一道明豔的劍光黯淡下去的時候,眾多人間高手踏入了天宮當中,他們回過頭,看到了劍光消失,北辰劍仙被釘殺,那沾染了劍仙心血的劍墜入人間。
人間,天山劍——
戰死。
此劍天山五百年來劍氣劍意最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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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一百字。感謝書都讀的兩萬賞,謝謝~
還有兩天,差不多兩天,就大結局了,之後就是幾天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