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呼過後,時妄若無其事地坐在薑禾綠的對麵。
吊兒郎當的,還和以前一樣,耳朵裡塞著藍牙耳機,含糊不清道:“大早上的真是稀客啊。”
不知他是諷刺還是歡迎,薑禾綠隻好訕訕地回:“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
因為不知道怎麼麵對這小孩,她搭話搭得客氣又笨拙。
見她處境略顯尷尬,時懷見適時岔開話題:“期末考試是不是要到了。”
時妄頭也沒抬,“不知道。”
“你一學生不知道什麼時候考試?”
“我這不忙著複習嘛。”時妄眼珠子一轉,給自己編造出完美的理由來,“我忙得都忘記今天星期幾。”
“我看你英雄技能記得挺清楚。”
“……”時妄埋頭,當沒聽見,自顧自吃自己的。
說時懷見這個當爹的囉嗦吧,平日裡和小孩說話的機會並不多,無非問一些學習方麵的問題,說他不囉嗦吧,一旦時懷見要是管起來,那補習班什麼的,時妄沒少上。
隻不過時妄不是個好苗子,上了也沒用,老師們巴結小少爺還來不及,更彆說訓斥了,小學時會一點加減法便被老師們誇上天。
時妄不算聰明,也不算笨,一個仗著家境好的普通公子哥,學不下去的話家裡也會送他出國漲見識,回來後和其他公子哥一樣成家立業。
除了家境其他地方都很普通的小孩,似乎和他的父母不太像。
一個是海外頂尖的外科醫生媽媽,一個是不到十歲便被譽為天才兒童的瘋子爸爸,生出來的孩子,並沒有自己的特長。
因為好奇,薑禾綠時不時地偷瞄幾眼對麵的小孩。
她突然意識到,時妄能健康成長,已經是他的特長了。
畢竟,他的父母都不是正常人。
飯後。
三人各有各分內的事情。
時妄和朋友約好一起去玩,大狗跟著他走到門口,沒什麼耐性地等家裡司機去車庫倒車,偶爾,他朝後麵玩貓的薑禾綠看一眼。
“漂亮姐姐。”時妄慢悠悠搭話,“你看上我家老時什麼了?錢還是權?”
他聲調不高,為的就是偷偷摸摸和這個小後媽講話,表情也管理得十分到位,彆人從遠處看,還以為兩人隻是閒聊。
屁大點小孩,問的話還挺深刻。
蹲下來摸貓的薑禾綠微頓,巧妙回答:“我可沒說看上他。”
“保姆說你昨晚就過來了。”
“所以呢。”
“大晚上來男人的家裡的女的,意圖還不明顯嗎。”時妄像個老小孩似的,“不管你想怎樣,反正不許欺負老時,他一條老單身狗,我怕他第一次戀愛陷入迷障。”
“……”
薑禾綠默默地想,老單身狗這幾個字,形容得很恰當。
要是把狗換成狼就更妥帖了。
時妄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
這幾年想通過他來接近時懷見的女人不少,個個都想著討好他來攀富貴,一開始時妄還交付真心以為她們是真的關懷,後來知道目的之後對大部分接近他們的女人都pstd了。
雖然不是親爹,但時妄認為自己可以勉強把他當親爹看,不忍心看他老單身狗被女人欺負,所以提前和薑禾綠說聲。
不遠處的時懷見並沒有發現這邊兩人微妙的氣氛,一邊走過來一邊說:“今天降溫,記得戴條圍巾。”
時妄很嫌棄的樣子,“說了多少遍我不戴那玩意,凍死也不戴,跟個娘們似的。”
話音剛落,他看見時懷見手裡拿著一條女士圍巾,正不急不慌地幫薑禾綠圍上。
時妄:“……”
所以剛才壓根不是和他說話,更不是給他送溫暖。
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委屈感還沒冒上來,想到自己剛才說不戴的話,又隻能咽下去。
薑禾綠攏了攏自己脖子上的圍巾,然後去架子取下一頂帽子,走的時候,往時妄的頭上一扣,“外麵風這麼大,戴個帽子總可以吧。”
黑色鴨舌帽裡麵加絨的,扣到頭上沒多久便感覺到溫暖,時妄想取下來的手伸到半空中,又落下了。
帽子上有淡淡的香味,可能是薑禾綠遞來的時候,從手上沾染的,味道不濃,清清淺淺的,卻經久不散。
時妄用鼻子可勁兒嗅著空氣裡的香味,默默瞄了眼小後媽,感覺自己剛才不應該揣測小後媽,人一年輕小姑娘不嫌棄老男人還幫他帶娃,實屬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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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付完時家那小孩,薑禾綠回了趟薑家。
不到萬不得已,她實在不想來見父親去處理她以後的婚事問題。
可又擔心老父親身體,她隻能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回來後,大搖大擺地喊了句“爸”。
薑父正在和管家下象棋,聞言掃她一眼,沒作搭理,表情十分到位地表現出自己的不悅來。
就算不通過昨晚沒打通的電話,薑父也能估摸著猜出怎麼回事,出事時家裡賣掉的古董,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回來了。
能買得起這些東西又無償地送回來的人,除了時懷見,他想不到第二個。
隻不過他在等薑禾綠找他攤牌。
薑禾綠坐在象棋桌旁邊的藤椅上,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爸,我發現你最近氣色特彆好,出院之後整個人年輕十歲。”
“今天天氣這麼好,咱們應該多出去轉轉,這樣心情才會變好。”
“爸你這棋走得太厲害了,職業選手都比不上你。”
劈裡啪啦說了一堆,薑父慢悠悠來了一句:“我不同意。”
薑禾綠:“……”
愣了下,她繼續打哈哈:“我不知道你在說啥。”
“話我之前已經說得夠清楚了。”薑父繼續道,“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哪怕你找個窮小子,我也不希望你去當人家後媽。”
“可你上次明明說你不想管了,都隨我做主。”
“那是不想再管你和沈二少的事。”
薑禾綠默然。
了解薑父的性子,認定的事,很難說服,就算她講出時妄的可憐身世,老人家也不會流露出太多的同情。
“沒有反轉的餘地了嗎?”薑禾綠眼巴巴地問。
“有。”
“什麼?”
“等我死。”
“……”薑禾綠猶豫,“這不太好吧,逼著你親閨女盼老父親死?”
薑父睨她一眼,繼續走棋,和老管家無聲無息地,你落我起,不知過了多久,一局棋才結束。
管家陪了他們很多年,棋藝精湛,但比薑父還是差一些,這次卻意外地贏了。
薑父並沒有懊惱,一場大病後,對待世事淡然得多,見薑禾綠還在旁邊坐著,拋出一個選擇:“要不這樣,你要是贏我一局,我就同意你們在一起。”
“下棋?我?”
“對。”
薑禾綠懵了,“我不會。”
她僅僅知道簡單的象棋規則,並不知道其中的深奧盤算,老父親比起來,她是菜雞中的菜雞。
“不會可以學嘛。”薑父並不急,“看你誠意到不到位。”
“我懷疑爸你就想找人下棋。”
薑禾綠抱怨歸抱怨,這個難得的機會,還是答應下來,如同老父親所說,不會可以學,幸運的話,她學個半年就行了。
這件事,她沒和時懷見提起過。
他處理時妄的事,而她處理薑父的事,各有各的分工任務。
隻是比起小孩子,老父親顯然難對付得多。
薑禾綠把於詩約出來逛街散心,順便把這事提了一嘴。
“我覺得你父親基本同意了。”於詩想都沒想地回答,“如果不同意的話,不可能給你一點機會。”
“那為什麼還要為難我?”
“如你猜的那樣,想找你下棋。”
“……”
不管同不同意,薑禾綠都得嘗試下,去書店買來一些關於象棋的書籍。
和於詩一人拎一袋子,打算先放回車內,再繼續去逛商場。
臨靠停車場的路邊,有一些擺地攤的老人。
她們路過的時候,眼前一個黑影飄過,嗖地一下子躥走。
緊接著,響起老人的叫喊聲:“有小偷,我的錢都被偷走了!”
這一聲,讓路人停下來去看,卻沒人關注前麵的動向,偷東西的人短跑長跑都不賴,普通人壓根不用想著去跑過小偷。
幾個路過的好心人過去詢問老人需不需要幫助。
老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著說自己的包裡還有鑰匙什麼的。
再看她擺出來的東西,都是義務小市場的低廉小玩意,成本不高,估計擺一晚上也賺不了什麼錢,小偷的騰空降臨,幾乎把人家的生活費都給擼走了。
薑禾綠和於詩剛過去看情況,有人突然撥開人群,甩下一個破破爛爛的小包袱。
老人見了,難以置信地信息,忙把小包捧到懷裡,對眼前的人道謝。
人們再看這位好心人,本以為是個飛毛腿小哥,卻不想是個女的,紮著低馬尾,一身運動風套裝,口罩遮住她大半張臉。
“好厲害哦。”有人感慨。
隔得遠,薑禾綠一時間沒看清那人的長相,借著路燈的光,才發現見義勇為的人是言辭。
言辭也抽空看了眼她。
薑禾綠走到停車位,一邊把買好的書放進後備箱,一邊招呼:“沒想到在這裡也能看見言醫生。”
在醫院碰麵的次數都很少,更彆說在外麵了。
言辭神色淡漠,“這是你的車嗎?”
“嗯,對啊。”
言辭:“後備箱挺大的。”
薑禾綠有些摸不著頭腦,不尷不尬地笑了笑,“還好吧,買的時候見好看就買了。”
是沈西成送她的小寶馬,價格比其他好車便宜,和他掰了後薑禾綠把車錢記在欠他的公賬上一起還,這樣可以心安理得地繼續用車。
言辭話很少,沒招呼幾句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