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們兩個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也知道自己的大兒子偏向於誰。
身為高門主母,時玉齡遠不像表麵上那般和藹大方,心機反倒是多得離譜,小算盤一個接著一個。
時玉齡確實沒讓陳清韻去雇-凶殺人。
但她字裡行間,都充滿暗示。
言辭的家庭很窮。
言辭沒有任何的背景。
這樣的人死了,很容易壓下去。
那時的陳家和時家,想置她於死地,並且毫無風聲,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當然,她們也確實做到了。
時至今日,也沒法在那個監控和交通不算完善的地方找到太多的蛛絲馬跡,更彆說牽扯到陳家時家的人了。
隻是一場意外的車禍罷了。
隻是兩人都沒想到,該來的報應還是會來,對陳清韻來說,時隔十多年,也不算晚,她的青春全在國外,算是提心吊膽地過活。
而時玉齡更不必說了。
那次事故後她已經退出貴婦圈了。
現在上了年紀,隻能佛係養生,有的時候會去寺廟燒香拜佛,為自己曾經做過的錯事祈禱。
陳清韻的招供,隻是時間問題。
如果她想要繼續活著的話,必然要向言辭妥協。
言辭給她開出的條件是,不把這件事聲張出去。
如果陳清韻還有本事的話,四十歲後繼續做風情萬種,讓男人屁顛顛跟在她後麵花錢的女人。
最終,抵不過疼痛和各種壓力的陳清韻輕聲吐出幾個字。
“我答應你。”
這場時隔十多年的恩怨,由這三個字為起端,逐漸畫上句號。
一切好像都圓滿了。
言辭剩下要做的是穩住陳清韻在自首之前的生命安全,給她配了藥,定時吃的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現在的時間對她來說就像是沙漏,慢慢地流淌,遲早會有流完的時候,而這天,她會離開桐城。
薑禾綠和時懷見的婚禮請柬,是時參送給她的。
他以為她會拒絕,但言辭答應了。
所有事情都辦完了。
沒什麼可依戀,隱瞞,躲避的事情。
況且,去婚禮現場還可以看到時妄。
嘴上不說,她對自己親生的兒子還是有一點不舍。
隻是他們母子的關係,也因為時家而變得扭曲。
參加婚禮的路上,時參挑起話題:“我是不是應該感謝陳清韻?”
言辭漫不經心地看向窗外,“感謝她什麼。”
“如果不是她,你就不會再回來了。”
“嗯。”
“那我怎麼辦?”
她拿眼覷他,“怎麼?彆告訴我你現在的病好了是因為我?我可沒給你做過手術。”
非要提因果關係和蝴蝶效應的話。
也許她確實應該感謝陳清韻。
十多年前,陳清韻不出手的話,那麼就是時玉齡的人下手。
時玉齡的膽子比陳清韻大得多,後者隻想製造假裝車禍的事故,來給自己雇傭的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同樣也擔心波及自己。
而時玉齡的人如果下手,可能直接讓她一命嗚呼了。
“真要是感謝她的話,也不是不行。”言辭停頓了下,“我這不是給她留了條小命,也給她一個追求你的機會。”
主動退出,不就是給機會嗎。
坐過牢之後,如果時參單身,那陳清韻還是有機會的。
“你真是——”時參沉默片刻,“我如何說你是好。”
“那就不說。”
“你真舍得時妄認彆人當媽?”
“不舍得。”
“那我呢。”他一頓,“我是說,你舍得我嗎。”
不是舍得他和彆人在一起。
也不是舍得離開他。
他就是在問,舍不舍得他。
就像是愛不愛的另一個委婉的問法。
言辭這次沒有躲避,狀似隨意地陳述:“你要是覺得我不舍得,那就這樣覺得吧。”
那口吻,就像是哄小孩。
不想同他囉裡囉嗦,才那樣說的。
可兩人心底,好像都很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來到婚禮現場後,壓抑的氣氛才逐漸消散。
新娘很美。
在男人身側小鳥依人,任意撒嬌。
天底下男女朋友大部分都該是這樣。
有多少像木頭人一樣呆板無趣。
他們兩個站在不算顯眼的地方。
言辭看著時妄。
旁邊的男人看著他。
一家三口,彙成個不同的點。
時妄和時參打過招呼。
親切地叫一句“大伯”。
至於他旁邊的女人。
這小孩看都沒看一眼。
正常小孩,哪怕是陌生人,和自己熟人打招呼的時候,哪怕不順帶招呼聲,也會好奇瞄幾眼,更何況還是個女的。
以時妄的性格,怎麼著也得問出“這是大伯的女朋友”之類的話。
但他隻是吊兒郎當站在時參的另一側,不算很有話題的隨意聊幾句,單手抄入口袋中,另一隻手握著新買的手機,那頂故意往上卷起的頭發,在視覺上堪堪和他爸和小叔高。
蠻有青春活力的大男孩,沒長成他們父母兩個其中任意一個病態的模樣。
如果他和言辭打招呼的話。
興許兩個人都不知道如何麵對。
時妄隻有在要走的時候,回頭看他們一眼。
餘光,還是放在言辭的身上。
是他的親生母親啊。
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了呢。
看長相,也不是很尖酸刻薄的那一類。
看到多久未見的兒子,依然做到麵不改色,並不打算相認。
她怎麼可以這樣呢。
時妄想的問題,早在很久以前,他爹也想過。
同樣的,沒有想通。
時至今日,這類問題已經沒有必要在腦海裡盤旋。
時參問言辭,喜歡婚紗嗎。
女孩子……多多少少會幻想過這些夢幻的衣服。
女人也一樣。
不管多大的年齡,愛美之心永遠存在。
隻是她自知這輩子都不會再穿上婚紗,或者,再也不會像薑禾綠那樣有新婚的感覺,所以並不感冒。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
每個寂寞的夜晚,都在提示他們,沙漏裡的時間正在消逝,並且永不會再來。
讓言辭注意到的,是時參來找她的次數。
一周兩次,變成一周四次。
再後來,天天過來。
其實兩人見麵也沒話說,多數情況,她都在忙。
他過來,無非是帶她去吃飯。
又或者,給她訂外賣。
這一訂,各個科室的醫生護士都沾了光。
先前關於兩個人的流傳,因為時參的接近,從銷聲匿跡,再次複原。
閒聊之間,總是能出現風言風語。
“言醫生,你現在真的是單身嗎?”
“那為什麼不試試美好的戀愛呢!”
“被有錢優雅的帥公子追求,多帶勁啊。。”
同事之間,八卦在所難免。
如果是剛開始,言辭可能會避諱。
倒不是在意他們的說法。
隻是人的耳朵是無法選擇過濾的,長時間聽的話難免覺得煩躁。
現在她沒覺得煩。
畢竟要走了。
他們說再多都沒用。
哪怕說他們要結婚,哪怕知道他們之前的事情,還有個孩子,八卦滿天飛,都沒關係。
她不會留在桐城。
並且,永不回來。
到時候人一走,所有的流言不攻而破。
陳清韻那邊的事情,逐漸辦妥了。
剛開始順利的話,其實用不了太長時間,個把月就行。
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拖著的緣故。
硬是把案件拖到最後。
陳清韻到底沒有膽量在最後的關頭發瘋誣告,老老實實承擔下自己的罪責。
最終被判刑的年數,比時參少很多。
她入獄後的一天。
言辭訂了機票。
同時,她收到一份包裹。
是直接讓人拉到醫院的。
因為是中午,正值休息的時間,沒什麼病人,同事居多。
言辭正準備出去吃飯,被送包裹的人攔下來簽字。
包裹很大。
旁邊有路過的護士掃了下包裹的大小,興致勃勃地猜測:“我看這個形狀怎麼像是有個人在裡麵,不會待會有個人站出來向咱們的言醫生求婚吧。”
言辭勾勾唇,並沒有太在意這件事。
是不是,也不重要了。
從她的臉上,看不到驚喜。
因為彆人的猜測,她心裡的答案也逐漸往這方麵偏離,加上包裹確實挺大,能裝得下一個人。
她都三十多歲了,時參再直男也不可能送個玩具熊或者其他玩偶之類的給她。
還大張旗鼓地送到醫院來。
十有八-九是一種變法的活人求婚。
一時間,她倒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拒絕得好。
打開包裹後,言辭才看到,裡麵盛放的,是一件完好無損,華貴聖潔的婚紗。
上麵鑲嵌著數顆頂級成色鑽石。
其他圍觀的人都驚了。
都不知道那種不可思議的目光是看向這件炫彩奪目的婚紗還是婚紗的所屬人身上。
包裹裡隻有婚紗。
沒有多餘的囑托。
這也說明,那人僅僅想送婚紗。
並不會求婚。
也無法挽留她。
有一瞬間,言辭由他聯想到很久以前的自己。
過分的懂事,所以失去孩童的天真爛漫,有些事情,連想都不敢奢侈地去想。
她站在原地,聽著旁邊同事的歡呼聲,一時間分不清自我。
這件婚紗,終究是沒有帶走。
她安好放在醫院。
如果可以的話,就還給送婚紗的人。
如果那人不要,醫院自行處理,可以賣掉後捐給救助基金會。
她的選擇,在時參的情理之中。
他唯一能提的要求是,給他一個送她去機場的機會。
這一次,他會護她萬般周全。
言辭沒有拒絕。
訂的是夜班機票,轉機到上海,早上再坐國際班去她要去的目的地。
大概是要走了,她的話比之前要溫和一些。
“婚紗很好看。”言辭說,“不過不適合我。”
“嗯。”他輕描淡寫,“你適合更漂亮的。”
她抬頭看他。
男人專心致誌地開車。
車廂裡的音樂是古典輕音樂。
放得人直生睡意。
在這樣的夜,又無法選擇安眠。
窗外,是黑得無邊無際的夜,點綴著少許燈火。
到了機場。
言辭下車。
托著行李箱,往前走幾步,然後回頭。
“有沒有想說的。”她問。
問這句話的人,反而是因為自己有想說的。
又不知從何說起。
時參倚著車,一如很久以前接她放學時的模樣,倦怠散漫,聲音沙啞:“昭昭。”
頓了頓,他又說:“一路平安。”
言辭拖著行李箱的手逐漸僵硬。
腳步也是。
她的眸光裡,倒映著男人溫雅淡笑的英俊麵龐。
他沒老,她也一樣。
在彼此心裡,一切如故。
這個夜,就像剛開始兩人見麵的那次,靜謐,安詳,又喪得過分。
言辭往前走,沒有再回頭。
風很大。
似乎要把心吹出一個窟窿來。
隱隱作疼。
昭昭,一路平安。
他竟然沒有忘記。
他還記得的。
從一開始就記得,知道他最先叫她的名字是昭昭。
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在洞察她所有心機,知悉她偽善麵孔,繼續一如既往,熱烈又壓抑地守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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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小時後,飛機如期飛往上海。
隻不過飛行名單中,有一個乘客缺席。
言辭原路返回,一步一步,走向還在夜色中等她的人。
隻要她回頭,他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