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040章(2 / 2)

逮捕凶手隻是一個小小的插曲,並未打擾陸見微逛街的樂趣。

她繼續遊逛西市,見識了諸多古代風物,深覺自己漲了見識。

說不定以後回到現代,還能發展一個研究古代文化的副業。

“陸掌櫃留步。”馮炎忽然出現,恭敬拱手,“胡九娘非要見您,否則什麼都不交代,也不畫押。上使命我來問您,願不願意見她一麵,不願見也沒什麼,人證物證俱在,她逃脫不了罪責。”

陸見微:“見。”

她有預感,見胡九娘一麵,肯定能聽到不少陳年大瓜。

不虧。

胡九娘被關押在縣衙牢房。

她中了藥,渾身提不起力氣,隻能癱坐靠在柵欄上,形容極其狼狽。

陸見微特意搬了把椅子,悠閒坐下。

“你來了。”胡九娘抬起眼,森冷的目光刮過陸見微昳麗的臉,眼底生出極致的痛恨,“狐狸精!”

陸見微是見過大場麵的,從不會因為彆人嫉妒的言辭懲罰自己。

“我本來不想見你,怎奈你在牢中百般哀求,我又人美心善,隻好答應韓嘯風,見你一回。”

“哈!”胡九娘發出嘶啞的嗤笑,“人美心善?你一個不會武功的廢人,能讓玄鏡司紫衣使擋在前麵,不是狐媚子是什麼?”

陸見微漫不經心道:“你太狹隘了,紫衣使算什麼?就算是指揮使,也得乖乖給我送錢,替我辦事。”

胡九娘:“……”

她真的,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你求我來,倘若隻是想說這些,恕不奉陪。”陸見微作勢起身。

胡九娘叫住她:“你到底是什麼人?能解‘群芳妒’的毒,難道出自神醫穀?”

“你徒弟也能解,她也是神醫穀的?”陸見微反問。

胡九娘冷哼:“她?你真以為她是什麼好東西?她這人慣會裝模作樣,討巧賣乖,要不是她害我,我能變成這樣?”

“害你?”陸見微故作詫異。

胡九娘果然悶久了,分享欲很是旺盛。

“我那天本可以殺了那小孩,可她非要喊一聲有人來了,就是為了救一個負心漢,真是可笑。”

陸見微順著她的思路問:“你既然已經用了‘群芳妒’,為什麼還要出手擊殺他?”

“他聽到我的聲音,說我是破鑼嗓子!”胡九娘揪起一把稻草,想要狠狠扯碎,卻因全身無力,隻得憤憤鬆開。

陸見微蹙眉:“你要接受現實,你的確是破鑼嗓子,聽得我耳朵疼。”

“你——”

“不過,她阻止你殺人,跟害你有什麼關係?”

胡九娘哼笑:“那小孩若是當場咽氣,就不會被你救活,你解了毒的消息估計被那死丫頭知道了,她的心思就活泛了,竟敢費心思引我入套!我呸!”

“你的意思是,她發現有人能解‘群芳妒’,認為這可能是一個擺脫你的好機會,所以在你動手殺害有外室的男子時,故意說服你留下外室的性命,以人質之名,讓你陷入無法辯解的地步,又或者,她還可借此留下線索,讓官府的人早點找到藏匿人質的地方,畢竟——”

陸見微目露欣賞,“畢竟望月城就這麼大,總能找到的。”

“你確實不笨。”胡九娘難得讚了一句,不需要她浪費口舌解釋,還能省點力氣。

“等到你落網,她就可以找我幫她解毒,”陸見微接著推理,“你是這樣想的?”

“難道不是?”胡九娘冷冷盯著她,“那死丫頭精得很,她早知道我沒有真正的解藥,一直想擺脫我,嗬,也不看是誰把她養大的。”

“可她身上的毒,並非是‘群芳妒’,又如何判定我能解?而你說的養大,就是下毒控製她?”陸見微猜測,“你之所以一直留她在身邊,是因為她在藥毒上的天賦吧。你用的‘薄情郎’,是出自她之手。”

胡九娘沉默片刻,驟然發出尖利不忿的怒吼。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憑什麼你們都比我有天賦!林從月是這樣,死丫頭是這樣,就連你這個狐狸精也是這樣!”

“原來你用的‘群芳妒’,真是從林從月那裡偷來的。”陸見微大致捋清了事情的脈絡,“你徒弟中的毒,又是從哪兒弄來的?”

胡九娘嗬嗬獰笑:“我死了,她也活不了多久!你知不知道,林從月她就是個蠢貨!”

陸見微:“哦?”

“‘群芳妒’被神醫穀破解後,她一氣之下,又嘗試製作新毒,她在‘群芳妒’的毒方中加了一種少見的毒物,那毒她自己都沒來得及找出最完美的解藥,然後她就死了,隻留下毒藥和一張解藥方子,可方子上的解藥,並不能根除,隻能壓製,必須每個月服用一次。”

“她死後,你偷了她所有的東西,並用這些東西想成為第二個林從月,想獲得全江湖的敬畏,可你不是林從月,不論是她的毒方還是醫術,你都學不會。”陸見微一針見血,“你永遠活在她的陰影之下。”

“不是所有,那個令人作嘔的負心漢也偷了她的東西。”胡九娘聲音陡然拔高,“我也不比她差!我教了個徒弟,她把林從月的醫術都吃透了!她比林從月更厲害!”

陸見微挑眉,又想徒弟死,又用有天賦的徒弟自欺欺人,這也太矛盾了。

“可她沒能解了林從月的新毒,她沒有打敗林從月。”

胡九娘又開始發瘋:“林從月沒留下毒方,誰也不知道新加的毒物是什麼。多給阿迢一點時間,她一定可以,一定可以的!”

“可是她已經被你害進了牢裡。”

“是我逼迫她的,我用毒威脅她,殺人的也是我,她沒殺人,她還救了那個小孩,救了那些狐狸精,她沒罪,你們放了她,快放了她啊!”

陸見微靜靜看她瘋癲。

事情真的這麼簡單?

胡九娘能成為五級武者,說明她習武天賦不差,這樣的人,會僅僅因為在藥毒之道上比不過彆人而發瘋嗎?

她用“薄情郎”殺人,殺的都是養外室的負心漢,說明男女關係在她心中占據了相當重要的位置。

如果是事業和愛情同時輸給同一個人,這就能解釋得通了。

陸見微審度她的表情,說:“你喜歡的人喜歡林從月。”

“放屁!”胡九娘立刻從瘋癲狀態中醒神,死命拍著柵欄,卻用不上力氣,“男人算什麼東西?也配我喜歡?林從月就是個蠢貨,男人說點花言巧語就相信他了,我呸!”

陸見微:?

“你不會以為我因為搶男人搶不過她,才這麼恨她吧?”胡九娘輕蔑道,“你們這種狐媚子,心裡隻裝得下男歡女愛。”

陸見微是真的有點驚訝了。

“那你為何殺了那些養外室的負心漢,甚至還要對一個玩過家家的孩子下手?”

胡九娘眯起眼,“他們的存在,除了給妻子添堵,還有什麼用處?沒了他們,女人就不用相夫教子,被所謂的情愛荼毒了頭腦,林從月也就不會為了臭男人放棄醫道,更不會因為男人背叛就用毒殺人,成了人人喊打的女魔頭。”

“啪啪。”陸見微由衷鼓起掌,“胡九娘,方才是我低估了你的格局。”

“你還不算愚蠢。”胡九娘傲慢地瞥她一眼,“我殺那些男人,是為了救更多的女人逃離魔窟。”

陸見微笑道:“你說的林從月放棄醫道,又是怎麼回事?”

“嗬,那個蠢女人,就因為丈夫說不喜歡她拋頭露麵在外行醫,就決定回家生孩子,不再行醫救人。”胡九娘露出一言難儘的表情。

“我承認,我沒學醫的天賦,這麼沒天賦的我都沒想過放棄,甚至因為嘗試毒草嗓子變成這樣,她那麼有天賦,卻因為男人的話輕易放棄醫道,我越是想不通,就越不甘心。”

“既然她已決定回去相夫教子,後來為何又落得那般下場?”陸見微不對彆人的選擇做出評價,但她想繼續吃瓜。

“你想知道?”胡九娘眼裡透著狡詐,“那你告訴我你的身份,還有壓製內力的藥叫什麼名字。”

她雖沒天賦,可對藥毒的了解並不少,隻是沒有能力做到推陳出新,隻泯然於眾人罷了。

她從未見過這種藥,非要弄個明白。

陸見微想了想,說:“這藥之前沒名字,我給它起個名字吧,就叫‘尋常客’。”

江湖客仗著武力胡作非為,不把尋常百姓的命放在眼裡,此藥正好能讓他們感受一下成為“尋常百姓”的無力,故取名“尋常客”。

胡九娘:“你的身份呢?”

“我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客棧掌櫃。”陸見微說得坦然,沒有半點撒謊的痕跡。

胡九娘審視她的麵容,忽地笑了。

“我能看出來,你跟林從月不一樣。你和我有共鳴,我跟你很是談得來,如果我能早點遇到你,說不定能成為朋友。”

“不,你隻會嫉妒我的天賦和美貌。”陸見微可不會被她“遲來的溫柔”蠱惑。

“你說那麼多,表達你對林從月的恨鐵不成鋼,終究隻是掩蓋你對她天賦的嫉妒,而她輕易放棄行醫的行為,更是激怒了你。你求之不得的東西,她卻不屑一顧,你恨她。”

胡九娘沉默良久,麵上瘋狂儘散,平靜開口。

“對,我恨她。”

“她怎麼就不明白,男人能在她懷孕時偷吃,說明根本不值得愛。她卻因為這點小事,放棄了當初的承諾,她承諾要和我一起成為江湖第一神醫。”

“我恨她如此脆弱,我恨她輕易放棄昔日夢想,我更恨她,打碎了我所有的希望。”

僅憑胡九娘的口述,陸見微很難想象她們之間複雜的愛恨情仇,但能理解,對於沒有天賦的胡九娘來說,見證有天賦的朋友登頂武林也是一種美好的願景。

可林從月背叛了她們的夢想,自此,兩個人都一腳踏入了地獄。

“我還有一事不明。”陸見微問,“你本可以在殺人後離開望月城,為何還要留在此處,玩這種拙劣的請君入甕的把戲?”

“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

“你知道你徒弟一心要擺脫你,也從你手下救了人,你明明可以輕易阻止,為什麼還要答應她?”

“我沒有。”

“你對她,還有最後一點良心。”陸見微凝視她的眼睛,“你故意弄這一出,是不是已經不想活了?”

胡九娘哼笑,“我沒那麼高尚,我就是聽說有人輕易解了‘群芳妒’,想親眼見識見識。”

“就是這麼見識的?”

“……”

胡九娘說了這麼多,似是累了,閉上眼,不再理睬她。

陸見微暗歎,如胡九娘這般愛恨交織的情感,她恐怕一輩子都無法體會。

這種肆無忌憚、濫殺百姓的行徑,她也不敢苟同。

至於胡九娘心裡到底是如何想的,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一個瘋子的邏輯,沒必要深究。

陸見微出了牢房,跟小客感歎:“我本以為胡九娘搞出那麼粗陋的圈套,是個蠢笨的人。”

小客:“現在呢?”

“依舊是個蠢笨的人。”

小客:“……”

“她說林從月因為男人背叛入魔,她又何嘗不是因為另一個人入魔?”

“有道理。”

片刻後,韓嘯風大步走來,告訴陸見微:“胡九娘全招了,她說所有事情都是她乾的,胡阿迢,就是她徒弟,是被她用毒脅迫的,沒主動害過人,甚至救了牛小喜和那些外室。”

陸見微問:“胡阿迢會怎麼樣?”

“她從六歲就被胡九娘下藥脅迫,年紀小,沒有主觀害人意願,且因中毒無解,壽數不長,便免予懲罰。”

“嗯。”陸見微沒發表意見,“案子結束,我該回客棧了。”

根據小客反饋,客棧外頭黑厚黑重的忍耐快到極限,她再不回去,黑風堡的人說不定要強行闖入。

客棧外。

黑風堡的弟子們依舊圍攏監視。

黑厚黑重滿臉焦躁,恨不得立刻闖進客棧乾掉藍鈴。

忽有一人指著不遠處,說:“你們看,那邊是不是有人?”

眾人聞聲看去。

百來人手持鍬鏟,奮力將膝蓋深的積雪往路邊掀去。

“是那群沒錢贖身的江湖客!”

“他們在乾嘛?”

“你們誰去問問。”

真有人跑去問,然後一臉震驚地跑回來。

“到底怎麼回事,快說啊!”

那人瞪大眼睛:“他們說,陸掌櫃為了行車便利,特意囑咐他們清理路麵積雪,從望月城一直清到客棧,要是她回客棧的時候還沒完成,是要接受懲罰的。”

眾人:“……”

黑重後怕地問:“哥,咱們還進客棧嗎?”

“不,不進了!”

真是個可怕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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