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成為拖累。
片刻後,燕非藏駕著一匹馬,帶著另一匹馬趕回來,衣袂沾了血跡,神色極為冷肅。
陸見微出了車廂,躍至馬背。
“阿迢,你進去照看傷員,關河,再快一點。”
馬車上現在隻有三個人,重量減輕,馬兒鬆快了些,跑得更快。
幾
人一路疾馳,陸見微分心查看地圖,東流城方向果然來了一隊人馬,遇上被殺的三個人後,都做了短暫停留,繼續追來。
日頭漸漸西斜。
薛關河滿頭大汗,闖蕩江湖的熱血已涼,隻餘下滿心的焦灼和憤怒。
濫殺的瘋子!
他向往的是俠肝義膽的江湖,而非腥風血雨的江湖。
一路走來,他已見過一些血腥之事,但沒有親身體會這等困局,無法感同身受。
半日的奔逃,真真切切給他上了一課。
“掌櫃的,馬快不行了。”他實在心疼陪伴同行的馬兒。
陸見微:“繼續跑。”
“為什麼要跑?”燕非藏憋了半天,終於問出心中疑惑,“你我聯手,一定能殺了他們。”
陸見微無奈,她之前偽裝得太成功,以致於燕非藏對她極高的武力值深信不疑。
可她隻有五級啊。
“來人中有五級和六級,倘若他們都選擇自爆,你我不一定能攔住。”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理由。
燕非藏愣了一下,“可你之前……”
“宋閒不過一人。”陸見微冷靜道,“他們人多,到時候你我或許不會死,阿迢和關河則不然。”
燕非藏垂首:“你想得周全。”
隨後又道:“讓他們先走,我們留下斷後。”
陸見微:“……”
再拒絕下去,高手的人設就得遭受質疑了。
她果斷道:“關河,你們繼續往前,我和燕非藏去處理後頭那些雜碎。”
“掌櫃的!”薛關河急道,“若是他們自爆怎麼辦?”
陸見微安撫他:“自爆的痛苦非常人能忍受,大概率不會。聽話。”
“是。”薛關河抹了抹濕潤的眼角。
他真沒用!
來者一共六人,一人六級,三人五級,兩人四級。
陸見微既已下定決心,就不會允許自己中途放棄。可一旦出手,燕非藏定會察覺出她的等級。
兩人策馬往回,不過盞茶工夫,就看到六個灰衣人的身影。
陸見微當機立斷:“咱們分開,我左你右。”
距離遠了,就察覺不到她的內息等級。
她也能毫無顧忌地輸出,檢驗一下這麼長時間修煉的水平。
這是她第一次正麵與人交手。
她一點也不害怕,甚至隱隱有種興奮。
經脈裡的血液開始沸騰,內力從丹田迸發,灌入四肢八脈,迎接即將到來的戰鬥。
二人分離,灰衣人愣了幾息,遂分成兩撥人。
燕非藏大名鼎鼎,分到一個六級兩個五級,追殺陸見微的則是一個五級兩個四級。
官道周圍皆是密林灌木,馬匹在叢林中行走不易,陸見微估摸距離已經超出探查範圍,遂舍棄坐騎,“不問流年”第二式發揮到極致。
臨近黃昏,陽光弱敗,無法穿透茂密的樹林,光線陰翳,看不清人影。
陸見微身法極為鬼魅,三個殺手累得夠嗆。
“怎麼一直追不上?”一個四級殺手忍不住抱怨。
前麵的白衣女人似乎近在眼前,但無論他們如何加快腳程,都沒能追上,像個飄忽不定的幽靈。
五級殺手也很詫異,他見多識廣,從未見過如此精妙的輕功。
她到底是誰?
神思不過恍惚一瞬,前方的人影突然消失。
殺手止步,屏住呼吸,凝神探知林中動靜,隻要有人發出任何輕微的聲音,他們的耳朵就能捕捉到。
可什麼都沒有。
就在三人疑惑之時,極強橫的刀影傾瀉而下,卷霜刀法第一式“覆蒼
生”,以排山倒海之勢力壓麵門,雪白的刀光映照女子冷靜深沉的眉眼,叫人心生震顫。
卷霜刀發揮出刀技百分百的威勢,在霸道至極的威壓下,三人如入沼澤之地,根本無從反抗。
五級殺手最後關頭爆發,就地滾到一旁,躲過強悍的刀式,趁陸見微斬殺兩人之際,持劍刺其背心。
五級的內力不可小覷,陸見微步伐靈巧,避開劍芒,翻身持刀而上。
一對一,五級對五級,看似雙方皆無優勢。
然陸見微所習心法遠超對方,刀技同樣如此,係統出品的卷霜刀更是堅不可摧,強橫得毫無道理可言。
不過數招,殺手的劍無法承受卷霜刀的強悍,竟一息之間斷成碎片!
殺手:???
她到底是什麼人?不僅身法詭譎,武技不凡,就連武器都稱得上天下至寶。
不是說逃掉的女人隻是一個三級武徒嗎?
他腦中閃過疑慮,刀光已至眼前。
五級武者保命的手段極多,他的命比小嘍囉值錢,他不想輕易死去,遂在閃避時從袖中掏出一顆圓珠,正待扔下逃脫,一股奇異的香味鑽入鼻腔。
腦子瞬間混沌,意識失去之前,他看到女子掏出一顆藥丸,向他伸來。
陸見微首戰告捷。
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修習的心法武技,確實遠超江湖尋常高手。
在她的刀下,一個五級兩個四級,竟無還手之力。
兩個殺手皆被刀刃劃破咽喉,氣絕而亡。血腥味彌漫在身邊,叫囂著鑽入她的鼻端。
她有些犯惡心。
但沒有想象中那麼難以接受。
陸見微無數次想過,第一次取人性命後會是什麼感受。
下不了手?嘔吐?顫抖?遺留心理問題?
等真的發生了,她發現什麼都沒有,隻有無法言說的空茫,但在這空茫之際,她還有餘心給五級殺手喂下一顆藥丸。
殺手的手裡還握著霹靂珠。
這種珠子一旦炸開,就會產生大量迷煙,是逃命的絕佳工具。
對方有所動作時,她就已經發現,並在他引爆霹靂珠之前,用藥迷暈了他。
為保險起見,她又給他喂了“尋常客”。
一道粗重的呼吸由遠及近。
陸見微正欲持刀,發現是燕非藏。
“如何?”燕非藏走近,長刀血跡未乾,悶聲詢問。
陸見微聲線依舊平緩:“留了一個活口。”
“嗯。”燕非藏說,“我沒能留。”
陸見微安撫:“一個六級,兩個五級,你能殺了他們,已經很厲害了。”
“若非你之前提點,我今日或許不敵。”燕非藏呼吸聲愈發粗重,聲音悶在胸腔裡。
陸見微皺眉:“你受傷了?”
“一點小傷,不礙事。”
“能拎上這人不?”陸見微指指五級殺手。
燕非藏點點頭,收刀入鞘,順手揪起殺手,道:“這裡沒有多少打鬥痕跡,你一招就殺了他們?”
“兩三招吧。”陸見微估摸著回答。
燕非藏似乎受了打擊:“你很強。”
“並非如此。”陸見微無奈笑道,“你來找我,說明先結束戰鬥,你更強。”
燕非藏搖搖頭:“那個六級殺手本就受了傷。”
他本來得意自己力降三個殺手,但見到白衣勝雪,未染絲毫汙漬的陸見微,便知自己敗了。
他渾身狼狽不堪,陸見微卻遊刃有餘,對比之下,他根本沒有驕傲的資格。
“後麵應該沒有殺手了。”陸見微上了馬,說,“城門已經落鑰,今晚隻能露宿野外。”
二人駕馬疾馳,殺手被拴在燕非藏馬背上,飛奔一炷香時間後,終於看到薛關河幾人的身影。
他們也沒能進城,隻在城外林中躲著。
“掌櫃的!燕大哥!”薛關河等得焦灼,聽到馬蹄聲,忙鑽出林子偷看。
認出兩人後,立刻振臂高呼。
陸見微停下,利落下馬,吩咐道:“生火,做些吃食。”
她沒提戰況,但這一句話就足以說明一切。
能生火做飯,可見危局已解。
薛關河心中大定,忙問:“掌櫃的,您沒有受傷吧?”
“沒有。”
“燕大哥呢?”
“一點皮外傷。”
陸見微扔出藥罐,“先用水清洗傷口,再塗上這藥,明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燕非藏:“多謝。”
“燕哥哥,我替你包紮。”羅連環湊過來。
燕非藏:“不用。”
他傷在腿上,特意離遠了些,不叫旁人看見。
“掌櫃的,這殺手怎麼處置?”薛關河問。
陸見微神思一轉:“搬上馬車,我自有用處。”
她留其一命,隻是為了挖出背後真相,至於他還有沒有內力,那並不重要。
馬車內已有一位傷員,再添一位稍顯擁擠,好在陸見微之前圖舒適,特意買的大型馬車。
她坐在車廂內,薛關河生火做飯,羅連環發呆,阿迢閉目養神,燕非藏在遠處清洗傷口,這是個絕佳時機。
宋閒自爆時,她吸取對方內力,已經擁有了極為豐富的實踐經驗。
當初她能以三級修為消化六級內力,如今她已五級,吸取五級內力,應當更加易如反掌。
掌心貼上殺手丹田,無名功法極速運轉,內力探入殺手體內,漸漸形成一個漩渦。
漩渦植入丹田,源源不斷的內力被暴力吸入,再通過漩渦傳入陸見微經脈。
果然,五級吸取五級,沒有絲毫勉強滯澀,整個過程極為快速平穩。
等級進度條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攀升。
殺手的內力為五級,卻非陸見微的五級初期,依照係統的判定方式,他的進度條為7205439/10000000,差六級二百多萬數值。
陸見微消化他所有的內力,加上自己本身的一百多萬,也就八百多萬,還是達不到六級。
但比起老老實實修煉,這個速度已經逆天了。
燕非藏清理完傷口回來,陸見微恰好吸收完畢。
充盈的內力在無名功法的引導下,不斷被同化,成為真正屬於她的內息。
她閉目修習,一心想著提高實力。
殺人的畫麵被她強行封存。
她不可避免地,有些震驚於自己的冷靜。
到底是她天生如此,還是已經被這個時代同化了?
“掌櫃的,吃飯啦!”
少年清脆的聲音傳來,陸見微睜開眼,淺棕色的瞳仁映照漆黑的夜色,莫名有些冷冽。
彆人要殺她,她殺了對方才是正確的做法,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她能做的,隻有保護好自己的性命,再多的,便是身邊人的命。
她隻是做了應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