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聖轉向陸見微,“陸掌櫃,你看如何?”
陸見微頷首:“就依此法。”
她在竇亭體內灌入八級內力,竇亭的丹田和經脈已廢,得不到救治會一直痛苦到死。
她無需再給眼神。
當務之急,是找到林從月的醫書和手劄。
竇亭臥房的榻下果然有處暗格,暗格裡除了林從月的醫書和心得,竟還有其他醫者的。
“沒想到林前輩並非唯一的受害者。”袁瓊跟著過來,見到暗格裡泛舊的書籍,心裡麵五味雜陳。
能被竇亭看上並攫取的醫書,其主人醫術定然不同凡響,卻都因為竇亭的貪婪丟失性命。
這些本該閃耀發光的醫者,就此含恨長眠。
陸見微說:“他們若尚有親屬在世,便還給親屬罷。”
“合該如此。”袁瓊麵色慚愧。
“我想去一趟竇亭的書房,”陸見微正色道,“請放心,我不會拿走屬於神醫穀的醫書。”
袁瓊:“陸前輩言重了,竇亭覬覦你的醫術,給你設套,騙你入穀,所幸你心思機敏,易容入穀查探虛實,揭開他的真麵目。若非你內力深厚,恐怕他的奸計已然得逞。就算用他所有的醫書賠償你也不為過。”
“袁醫師果然通情達理。”陸見微讚了一句,抬腳走向書房。
已經來過一次,熟門熟路。
竇亭的藏書很多,陸見微待了一天時間門,毫不客氣,讓小客全部掃描入背包。
他覬覦她的醫術,為此暗害於她,把這些藏書全都掃描一遍並不過分。
“我沒殺人!我沒殺人!你們不能這麼對我!”
尖利的叫喊從外頭傳進來,夾雜著拖拽的聲音,還有幾句嘲諷和謾罵。
陸見微踏出書房,入了前院。
兩個神醫穀護衛押著杜寒秋跪在地上,見她出現,俱抱拳行禮。
“陸前輩,這是林前輩的前夫,十年前參與誣害林前輩,您看如何處置?”
“我沒殺人,陸掌櫃,我是被迫的,竇亭給我下了‘群芳妒’,要是我不聽他的,我會死的,我真的會死的!”
陸見微挑眉:“林從月醫術高明,在解毒一道上也天賦出眾,你緣何不讓她救你?”
“不及時服用解藥會死的,她就算能解,也要花費工夫,竇亭有現成的解藥,我真的不想等死。”
眾人:“……”
“林從月救死扶傷,擁躉眾多,隻要你說出竇亭害你,未必沒有人替你們撐腰,屆時竇亭也會不得不拿出解藥,又或者,神醫穀會出麵幫你解毒,這麼多傑出的醫師在,你想死也死不了。”
杜寒秋搖頭:“我就算說了又怎麼樣?就算能解毒又怎麼樣?他們還是會找機會殺了我!”
“所以,你就誣陷你的妻子。”陸見微冷聲道,“竇亭給你下毒,你為了活命,將自己的妻子推入火坑,你這樣的喪儘天良的敗類,死不足惜。”
“我……”
“竇亭毒害其他負心漢,是安排你去做的吧?你下毒之後向林從月放出消息,引她來救人,再誣陷她,讓她徹底身敗名裂。你是她的丈夫,是她最親近的人,你的證言足以讓她所有的解釋都變得蒼白。”
“……”
“你比他們還要令人作嘔。”
陸見微毫不留情,廢了杜寒秋的丹田經脈,又喂了他一顆毒丸。
藥丸入喉,杜寒秋隻覺喉嚨的疼痛甚至蓋過了經脈儘斷,他死死扼住自己的脖頸,卻什麼也嚎不出來。
“你讓她無法為自己申辯,你以後也就不用再開口了。”陸見微示意兩名醫師,“不要讓他繼續出現在我麵前。”
廢人一個,又不能言語,也無神醫穀撐腰,杜寒秋的下半生隻能在窮困潦倒中度過,或許某一天就無聲無息地死在荒郊野外,屍體被鬣狗啃食。
就這樣贖罪吧。
思及林從月,陸見微心中頗為惋惜。
她在書房翻閱了林從月的醫書和手劄,油然而生一種欽佩。
手劄像是一本“日記”,記錄了她的日常。
林從月並未像胡九娘所說,甘心待在後宅相夫教子。
她選擇懷孕,隻是因為自己想要一個孩子。
江湖紛擾不斷,為免在外行走發生意外,她才選擇留在家裡,一邊養胎,一邊繼續鑽研醫道。
她研究的正是化解“內力寄生”的醫治手法。
在出成果前,林從月不打算向外宣揚,連杜寒秋都沒告訴,就怕消息泄露引人覬覦,胡九娘都以為她暫時放棄了醫道。
某日,杜寒秋的一位友人突然上門,言及想與她一同研究“內力共生”,她覺得此人心性陰毒,斷然拒絕,後質問杜寒秋是不是偷看她的研究,並泄露出去。
二人因此生出罅隙。
過了一段時間門,杜寒秋中毒,下毒之人用他的性命威脅她交出研究成果,她再次拒絕,本想自己研製出解藥,卻看到丈夫失望憤懣的眼神。
她意識到不對,打算替他解了毒後就和離。
未料某一天,突然一大群人闖入,喝問她為何下毒殘害丈夫和其餘江湖客。
她一時反應不及,在武者們外溢內勁的衝撞下不慎流產,為保性命錯過了辯解的時機。
杜寒秋也不會讓她辯白,直接衝入她的藥廬,找出一瓶“群芳妒”,以此作為她研製毒藥的佐證。
眾人喊打喊殺,她孤立無援,隻能選擇逃離。
彼時,胡九娘在外地尋找藥材,等她回來,林從月已不見蹤跡。
她聽信了傳言,心理開始扭曲,從林從月的藥廬裡取走殘存的“群芳妒”,又拿走一部分醫書。
林從月在手劄裡還提到新毒,新毒並不是她研製出來的。
竇亭為了讓她身敗名裂,不斷毒害所謂的負心漢,引她入套。
她在入套後發現一人已經中了“月去”,又被竇亭下了“群芳妒”,根本無解。
她寫下新毒,命名為“赴黃泉”,卻沒記錄“月去”,以防外人看到完整的毒方拿去害人。
為了研究解藥,她將兩種毒融合,做成毒丸,開始試驗解毒之法。
玄鏡司從她遺體上取得的藥方,就是她嘔心瀝血所得,可惜已經晚了,她剛解開毒藥,就麵臨死局。
胡九娘手裡的毒丸和半成品藥方,應該是從她死前的居所裡得到的。
兩人畢竟是好友,對彼此的習慣極為相熟。
林從月再怎麼躲,胡九娘都能尋到她的蹤跡。
也正因為胡九娘暴露,杜寒秋和竇亭才能追到居所,率先取得這最後一本手劄。
拿到毒藥和藥方,胡九娘先入為主,認為是林從月研製的新毒,並在她死後據為己有。
當初胡九娘在自述中,滿滿都是對林從月的失望。
可自始至終,林從月都沒變,變的隻有旁人。
林從月在服毒自儘時,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連最好的朋友都沒對她保留一絲信任。
手劄中沒有記錄完整的藥方,卻記錄了她死前去過的地方、試過的藥草。
不過,手劄隻記載到她最後一次出去尋找藥材就結束,最後一味藥沒有寫上。
而殘方的末尾受了汙,無法複原。
好在手劄中留有線索,她去世的地方是在西南魂斷嶺外,最後一味解藥應該就是在魂斷嶺找到的。
看來西南之旅勢在必行。
陸見微離開神醫穀,回到龜鶴居。
居所內安安靜靜,不見一個仆役。
“陸掌櫃,您回來了?”梁上君迅速竄過來,笑嘻嘻道,“渴不渴?我給你倒杯茶。”
陸見微:“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沒有的事,我對陸掌櫃可是一直尊敬有加,您的身份現在已經儘人皆知,原本的容貌又比這麵具出色百倍,不如先卸了麵具?”
“可這就是我的臉。”陸見微一本正經道,“先前在江州時,我一直戴著麵具。”
梁上君:“……”
逗他很好玩嗎?
“裴知在何處?”
“審完人就走了,那些幫凶都被帶回玄鏡司了。”
“財產也都清點了?”
“那是自然。”梁上君揶揄道,“等受害者名單確認後,不會忘了陸掌櫃的。”
陸見微頷首道:“這座宅子賠給我沒問題吧?”
“肯定沒問題,此案您是首功,又是苦主,賠給您合情合理。”梁上君不吝吹捧,頓了頓,又道,“不過,宅子裡還有兩位苦主沒走。”
“那對夫婦?”
“沒錯。神醫穀的醫師本想補償他們,替他們孩子診治,可他們已經不信神醫穀的醫師了,又得知您醫術非凡,就想求您出手。”
陸見微沒有拒絕:“讓他們過來。”
不消片刻,夫婦抱著孩子進來,當即要給陸見微磕頭行禮。
陸見微抬手,虛空一扶,八級內勁撐住兩人彎曲的膝蓋。
“不必如此。”
婦人直起腰身,感激涕零。
“陸前輩,先前在路上您就幫過我們一回,如今又幫我們一次,若非有您在,我們早就被姓竇的惡賊哄騙害了性命,您的救命之恩,我二人永生難忘!”
“我也是受害者,順手為之罷了,談不上救命之恩。”陸見微轉首吩咐梁上君,“取紙筆來。”
梁上君任勞任怨取來紙筆。
陸見微寫下藥方,遞給男人說:“你按照此方出去買藥,買完藥回來給孩子煎服,次之後便可清除毒素。”
“多謝陸前輩!”男人顫著手接過,滿心感激。
曾經的鬱憤在此刻煙消雲散。
江湖上還是有俠義存在的,如陸前輩這等八級高手,也不會因為他們弱小而置他們於不顧。
“陸前輩,這是診金。”婦人從袖中掏出一隻錢袋,“這是我們攢的所有身家,若是不夠,我們可不可以賺了錢之後再還?”
錢袋裡有張一千兩銀票,還有幾錢碎銀和十來枚銅板。
陸見微隻抽出一張銀票,說:“並不是什麼疑難雜症,無需這麼多。剩餘的錢好好養孩子,畢竟吃了虧,以後要慢慢調理。”
“多謝陸前輩!多謝陸前輩!”夫妻二人連連表達感激,眼眶盈滿熱淚。
陸見微借口有事,轉身回了房間門。
依舊是她之前住的客房,院子僻靜,無人打擾,適合潛心學習。
係統掃描的藏書很多,陸見微從中挑選出竇亭自己的醫書和手劄,剔除毒術內容,整理成冊。
竇亭喜愛攫取他人醫術,不代表他自身沒有能力。
他的醫術毋庸置疑,有些內容也值得研究。
陸見微打算將之公布出去,讓天下醫者都能學習。竇亭喜歡偷彆人的醫術,那就讓他的醫術造福天下醫者和病患。
剩餘的藏書中也有讓她眼前一亮的,她如饑似渴,一頭紮進在知識的海洋裡不可自拔。
江湖卻因為一個又一個消息,陷入轟轟烈烈的浪潮中。
曾被愚弄的江湖客們徹底嘩然。
當初林從月有多遭人痛恨,如今竇亭人就有多受人厭憎。
甚至因為積年的反噬,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