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這麼客氣,你救過我的命,我做這些都是應該的。”阿木沙爽朗道,“等有空了,你一定要去家裡做客,帶上你的達賓們一起。”
“好。”
阿木沙提著背簍去熬煮藥水,碰巧薛關河在廚房開灶,兩人聊了幾句,各自做自己的事。
“溫公子,‘達賓’又是什麼?”院中嶽殊問。
梁上君不知從哪竄出來,替他解答:“就是‘朋友’的意思。”
“原來如此,你懂得真多。”
“那是自然,世上就沒有我不通曉的語言。”梁上君得意翹起二郎腿,“人生地不熟,你們可不要隨意出門,要不然迷了路都找不到人問。”
嶽殊乖乖點頭:“知道了。”
阿木沙灑了藥水後就離開客棧,他住在城外山裡的寨子裡,得早點趕回去。
“等等。”阿耐叫住他,給他塞了一包糖,“帶回去給你家阿妹阿弟吃。”
阿木沙捧著糖包,嘴角咧得更開。
糖在滇州是稀罕的東西,以前他們一年到頭都嘗不到多少甜味,和中原通商後,有中原商隊帶來一小塊一小塊的糖,與他們交易草藥或動物皮毛,他們才有機會吃到。
可是不管在哪裡,糖都是緊俏貨。中原人都吃不起,滇州就更彆說了。
商隊帶來的糖,大多都進了大族的口袋,像他們這種尋常的寨民,哪有機會買到呢?
他連聲感謝,將糖包小心放入竹簍。竹簍不敢背在後麵,便單手提著,上頭覆蓋著細密的竹子枝葉。
院門重新關上。
眾人已經饑腸轆轆,好在薛關河手腳快,飯菜沒一會兒就端上桌。
為了便利,廳堂沒有設在主樓,主樓旁另建一座竹屋,專門用來做飯和吃飯。
主樓的房間隻用來休息。
吃飽喝足後,大家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陸見微在前院叫住溫著之。
“建造客棧的賬本給我,稍後將錢還你。”
客棧是溫著之托人建設的,資金也是他墊付的,陸見微沒想過占這個便宜。
溫著之看了一眼阿耐,後者從房間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遞給陸見微。
客棧建造多用竹子,竹子在這裡不值錢,土地和人工費占了大頭,但總額比陸見微想象的要少得多。
這樣一座客棧,隻花費了四十五兩銀子。
她付了錢,又問:“你可知林從月生前居所在何處?”
林從月死在西南,胡九娘手裡的“赴黃泉”和其半成品解藥藥方,是從她死前的居所裡得到的,竇亭也從那兒偷了她去世前的手劄。
魂斷嶺危機重重,不能直接前往,不如先去一趟林從月的故居,或許能有新的發現。
溫著之捧著錢袋,仰頭望著她,說:“在魂斷嶺西側,不過,十年前那裡尚不屬於繆族領地。”
“現在位於繆族?”陸見微沉吟道,“繆族是滇州大族,祖祖輩輩都居於深山,是滇州最為神秘的族群,極為排外,貿然前往恐怕不妥。”
她看過瀘州書院的書,對西南部落局勢有了一定了解。
滇州有三大族群,也可以稱為部落。
布瓦族性情最為溫和,與中原做交易的以該族族民居多;俋族好勇鬥狠,較為野蠻;繆族最為神秘,居住在群山之中,很少與外界往來。
初來乍到,要穩妥為重,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她問:“阿木沙是布瓦族人?”
“是的。”溫著之笑問,“陸掌櫃有計劃了?”
陸見微搖首:“暫時沒有。不論如何,我們得先在達達城立足。”
隻有先立足,才能有機會打入部落內部。排外,是因為給的好處還不夠多。
利益到位,一切都好說。
太陽西斜,橘色的光線籠罩一座座竹屋,鍍上一層暖融的色澤。
高闊的天穹俯瞰這一方小院,不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在天際印下一筆水墨,青山如畫,碧空如洗。
滇州與中原相比,彆有一番意趣。
“溫公子,一路舟車勞頓,早些休息。”陸見微招呼一聲,轉身就要步入主樓。
“砰——”
一道激烈的碰撞聲忽然傳來。
“咚——嘭——轟——”
聲音越來越近,其中夾雜著不少驚叫、怒罵和哭嚎,直逼八方客棧。
陸見微耳朵微動。
一個五級武師和十幾個四級、五級武師鬥毆,砸毀了不少沿街商鋪,還傷了不少無辜居民。
眼看著就要砸到八方客棧。
她毫不猶豫,花費二十多萬,從商城購買防禦道具和攻擊道具,並同時升到七級。
如今她已八級,可以不懼旁人砸場子。
可她不可能一直待在客棧裡,客棧裡還有等級低的夥計,這些吊腳樓也是辛辛苦苦建造的,總不能剛來就要被砸壞。
道具綁定客棧的一瞬間,鬥毆中的一員被人踹飛,直直砸上客棧院牆,緊接著便是各類刀劍斧鉞,紛紛砍向客棧大門,全然不顧會不會給客棧造成損失。
霎那間,一股強橫的力量從客棧內推出,如巨掌撥開雲霧,露出雲霧遮掩下的來自深淵的森然。
所有人都被掀出客棧,砰然倒地。
客棧完好無損,與周圍淩亂的店鋪形成鮮明的對比。
陸見微站在院中,負手而立。
夥計們全都跑出來,站成一排,瞅著客棧外哎呦叫罵的不速之客。
他們都穿著滇州服飾,說著嘰哩哇啦的俚語,從地上爬起後,目光不善地看向客棧眾人。
“閖咁恴!”
領頭之人麵目凶惡,一道疤橫亙左臉,截斷眉毛,從眼尾劃到耳根。
陸見微:???
說的什麼玩意兒?
梁上君逮到表現的機會,儘心翻譯:“他是問‘誰乾的’。”
“惡人先找茬?”陸見微無語,交待梁上君,“讓他們滾。”
梁上君:“……”
他嘰哩哇啦跟刀疤說了一句話,語調慢條斯理,態度卻很強硬。
怎料刀疤勃然大怒,叫囂了一句,眾人還是沒聽懂。
“他問我們是什麼人,竟敢招惹‘聖藥堂’。”梁上君解釋,“‘聖藥堂’是達達城的地頭蛇,在城裡進行藥材交易,必須要給‘聖藥堂’繳納一定的交易金。”
薛關河皺眉:“憑什麼?這跟土匪有什麼區彆?”
“讓他們滾。”陸見微還是這句話。
搞不懂這群人,明明已經不敵,還能如此囂張,地頭蛇當久了,連局勢都看不清了?
梁上君隻好向聖藥堂的人表達陸見微的意思,並儘可能做到“信達雅”。
可是地頭蛇哪能輕易低頭?
方才丟了這麼大醜,要是不跟這些中原人找回場子,聖藥堂的臉往哪放?
阿石丘是五級武師,也是聖藥堂的長老,一直以來,在達達城無往而不利。
他不是沒遇到過比他等級高的中原人,可是那又如何?
達達城是聖藥堂的地盤,聖藥堂的手段多得很,那些不服管教的中原人吃儘苦頭後可都學乖了。
他提起大刀衝向院門,並向身後手下使了個眼色。
當旁人都被他的蠻橫吸引注意,手下們悄悄揭開腰間小簍的蓋子。
細小的竹色蟲子,從簍裡爬出,落到灰褐色的地上,趁著無人注意,偷偷潛向客棧。
“微微。”小客實時提醒。
陸見微冷笑:“鬼蜮伎倆。”
她認得這種蟲子,是西南較為常見的毒蠱,口器會分泌一種毒素,毒素極強,卻不致命,隻會讓人全身皮膚潰爛半個月,痛不欲生。
道具啟動,無形的力量瞬間絞殺鑽入院牆的蠱蟲,並將諸多蠱蟲屍體一股腦兒送出客棧,落在阿石丘等人的麵前。
阿石丘:“……”
碰上硬茬子了!
他緊握砍刀,神色凜然地說了一句話。
“他問我們是不是新來的,”梁上君儘職儘責翻譯,“還說新來的要守達達城的規矩。”
“規矩。”陸見微不由笑了一下,“說起規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怪不得總覺得客棧缺了點什麼。”
溫著之會意,“阿木沙會說中原話,不會寫,客棧的規矩便沒有準備。”
“無妨。”陸見微吩咐嶽殊,“尋一塊木牌,用中原話和滇州話,寫明客棧的規矩。”
來活兒了!
嶽殊興奮點頭,“我這就去!”
阿石丘見他們不理自己,憤怒揮刀砍了幾下空氣,凶狠地吐出一句話。
梁上君臉色扭曲一瞬。
“他說了什麼?”陸見微問。
梁上君小心覷了一眼她,回道:“他說,中原人在達達城做生意,必須先給聖藥堂交五百兩銀子,要不然咱們這店開不下去,還說……”
“說什麼?”
“沒有錢也可以,拿兩個中原姑娘抵債。”
這話一出,眾人皆默。
陸見微驀地輕笑出聲,夕陽的餘暉照在她半張臉上,光影交織間,也不知她是如何動的手,細碎的石子流星般劃過長空,準確擊中院外十幾人的穴道。
阿石丘:???
剛才發生了什麼?他怎麼突然不能動了?
“好俊的暗器功夫!”阿耐眼中異彩連連。
武者的警惕心和防禦力都很強,擊中武者穴道並非一件易事,尤其是等級高的武者。
陸見微是八級武王,理論上講擊敗他們輕而易舉,可她方才分明沒有使用內力。
她憑借的就是一手極漂亮的暗器功夫!
聖藥堂的人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陸見微:“都綁了,塞進馬廄。”
向來隻有她薅彆人羊毛的份,沒人能從她手裡刮下一分錢。
想要她付什麼交易金,沒門。
夥計們用繩子綁了十幾個人,在周圍居民震驚崇拜的眼神中,將他們投入馬廄。
“掌櫃的,要不要喂他們尋常客?”薛關河問。
“不用。”陸見微說,“他們喜歡拿毒蠱害人,不如也讓他們感同身受一下。”
方才她殺蠱蟲的時候,特意留了一隻。
“阿迢,拿蟲子給他們都蜇一蜇。”她用帕子包裹蟲子,遞過去。
阿迢接過,好奇地打量幾眼,便捏著蟲子靠近聖藥堂的人。
其中一人滿臉焦急,眼神頗為無辜,嘴裡說著聽不懂的話。
梁上君轉告陸見微:“掌櫃的,他說他不是聖藥堂的人,他是被聖藥堂追殺的。”
陸見微說:“他方才借商鋪攤位抵擋聖藥堂,問他願不願意予以補償,若是願意,便放了他。”
她不反對緊急避險,但緊急避險後需要給受害者補償。
違背這個原則,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