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外鄉人!
入住達達城的第一天,過得還算豐富多彩。
陸見微回到房間,點燈研習蠱術。
另一廂,阿石彩回到聖藥堂,在大殿之外求見堂主。
護衛說:“堂主今日捉了幾個中原人,正在興頭上,沒有重要的事不要打擾。”
“請通稟堂主,城北出現幾個厲害的中原人,綁了堂內十幾人,我不敵。”
“中原人?”一道低啞的聲音穿透殿門,“我今日才捉了幾個卑鄙無恥的中原人,都跟傻子似的,無趣極了。你說的中原人當真厲害?”
阿石彩心頭一跳,忙道:“堂主的蠱術出神入化,中原人怎能是您的對手?隻不過,那幾個中原人實在有些詭異,而且……”
“吞吞吐吐的做什麼?”
“屬下粗略估計,至少是七級武王,八級也有可能。”
殿內沉默幾息,“當真?”
“屬下不敢欺瞞。”
殿門徐徐打開,一人赤足而出,身形高瘦,膚色頗為蒼白,嘴唇卻豔紅如血。
他穿著靛青色長袍,手裡拎一隻球囊,球囊用藤條編織而成,綴著五顏六色的彩繩。
阿石彩不敢多看。
球囊裡是堂主精心培育的獵殺蠱,蠱王級彆,極擅長迷人心智,殺人於無形。
堂主仰首望向夜空,歎息一聲。
“多情隻有春庭月,尤為離人照落花。彩,我其實不喜歡傷人。”[注1]
阿石彩:“是那些中原人太過分,堂主隻是迫不得已。”
“嗬嗬。”堂主提起手中球囊,指尖輕點幾下,歎笑道,“我還是很喜歡中原的,詩人筆下的月亮真的很美。”
阿石彩沉默聆聽。
“可我的小幽告訴我,中原武者的血也很香很甜,倘若你說的是真的,小幽今晚興許能大飽口福。”
阿石彩思及陸見微的高深莫測,不由勸道:“堂主,中原有句話,叫‘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今日那幾人的確很詭異,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咱們要不要先查清底細,再做定奪?”
“你所言不無道理,”堂主微闔雙目,“中原人素來詭計多端,我可不能嚇著我家小幽。你方才說他們綁了堂內十幾人,現下如何?”
阿石彩準確轉達陸見微的意思。
“一斤一百兩?有意思。”堂主垂眸,“一群廢物罷了,何需浪費錢財?”
阿石彩鼓起勇氣:“可是……”
“可是你那個便宜堂侄在裡麵,是不是?”
“……屬下知罪。”
堂主轉身,寬大的袍袖垂至腿側,衣擺在地上掀起逶迤的波紋。
他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擒住阿石彩下巴,審視片刻。
“你是我的副堂主,我給你這個麵子。你都說是厲害的中原人,定然與先前那些蠢貨不同,暫且留著多玩幾天。”
阿石彩伏地跪謝感恩。
“多少斤,就罰多少鞭,你親自罰。”
“遵命。”
翌日,阿石彩攜重金前往八方客棧。
對於這樣的場景,店裡的夥計已經習以為常,阿石彩不是第一個,也絕非最後一個。
阿石丘一眾十五人,平均一人一百五十斤,按照一斤一百兩算,總共22萬5000兩。
“小客,這些人是我跟道具一起打敗的,咱們對半分吧。”
“……”
“一開始是道具使的力,但後麵是我用暗器製住他們的,你可彆跟我賴賬。”
小客無奈:“你都這麼有錢了,有必要算得這麼清?”
陸見微:“誰也彆想占我便宜。就這麼說定了,對半分。”
小客說不過她,隻得同意。
錢付清了,人還在馬廄裡。
陸見微示意夥計們將人拖出來,十幾個人,不過一夜,全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驚了阿石彩一跳。
他眉頭皺起,麵露不悅。
“抱歉啊,”薛關河睜著真誠的大眼睛,解釋道,“我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了,昨夜聽到他們哭嚎,發現他們已經是這個模樣了,他們叫得實在擾人,就給他們喂了啞藥。”
阿石丘等人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潰爛不堪,血淋淋地鋪在地上,瞧著極為瘮人。
阿石彩看出來他們中的是蠱毒,還是堂中常用的毒蠱,隻是蠱蟲素來不會主動攻擊主人,說這件事與客棧沒有關係,誰信?
他沒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纏,吩咐手下將人抬走。
等到了堂中,還有鞭刑等著他們。
人走之後,陸見微吩咐夥計清掃馬廄。
聖藥堂的人就這麼輕易贖走十幾人,不像他們的行事作風。
“陸掌櫃,賞光飲一杯茶?”溫著之問。
陸見微轉身,“卻之不恭。”
阿耐在院中擺出整套茶具,天青色茶具與竹製的客棧相映成趣,取少許白綢香屏,在火爐上用山泉水煮沸,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藍天白雲,青竹鬱鬱,於一方小院裡悠閒品茗,極為愜意。
豐州荒野孤寂,江州集市喧鬨,滇州似乎恰到好處,不過分冷清,也不過分喧鬨。
當然,這也許隻是陸見微的錯覺。
溫著之親自沏了一盞茶,輕輕遞過去。
“聖藥堂堂主阿勒舒,行事乖張無忌,輕易應下贖金一事,許有後招。”
“好茶。”陸見微淺啜一口,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她不怕人出招,就怕人不出招。
對於外鄉人而言,西南局勢太複雜,蠱蟲也防不勝防,縱然她有八級修為,也不能托大。
蠱蟲神秘莫測,蠱神教在西南屹立不倒,幾乎掌控整個西南,魂斷嶺應該也在他們的管控範圍,無數中原人深入魂斷嶺後都音訊全無。
就算找到珍稀藥材,想帶出來也難。
她對蠱神教一無所知,自然不會貿然去闖龍潭虎穴。
聖藥堂堂主阿勒舒正好與蠱神教有聯係,或許可以通過他這條線,撕開蠱神教的神秘麵紗。
她等得起。
溫著之:“陸掌櫃胸有成竹,是我多言了。”
“並非多言,我倒是希望你能多說一些。”陸見微放下茶盞,眼眸含笑,“比如,你來西南是為了什麼。”
溫著之一愣,半晌未言。
“你若不想說也可以不說,我從不強迫人。”陸見微毫不客氣給自己續了一杯。
溫著之不由笑起來,“不是不想說,是不知怎麼說。”
“那就隨便說說。”
“如果我說,我來這並沒有目的,陸掌櫃信不信?”
“出差辦公是目的,處理私事是目的,遊山玩水也是目的,你是哪一種?”
“我是……”溫著之垂眸,清澈的茶水倒映碧空白雲,“不想留有遺憾。”
“什麼遺憾?”
溫著之抬起眼睫,直直望向陸見微,濃長的睫毛下琥珀色的眼瞳幽深靜謐。
“遵從內心,為自己活一次。”
陸見微迎視他的目光,悠然的神色緩緩收斂。
爐上的茶壺咻咻吵鬨,盞中的茶水卻漸漸失溫變涼。
“溫著之,不要拿你的命開玩笑。”
“不是開玩笑,”溫著之伸手替她倒掉冷涼的茶水,又續上一杯,“你若不喜歡,隻管棄掉,就如這茶水。”
“我以前沒發現,你還有這樣瘋的一麵。”陸見微說完頓住。
不對,豐州黑家兄弟偷襲客棧那次,溫首富不顧安危,借他們之手試探她的底細,同樣有點瘋。
她平靜問道:“是因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開始無所顧忌?”
“陸掌櫃,”溫著之反問,“何為無所顧忌?”
陸見微一時語塞。
有些東西心照不宣,但對方不論是說話還是行事,都與“無所顧忌”沾不上邊。
她隻是不想有所背負,才說了重話。
“以你的身體,本可以在南州休養,可以多活一些時日,非要長途跋涉,不是無所顧忌是什麼?”
“抱歉,是我沒能遵從醫囑。”
陸見微:“……”
她本以為對方與之前幾次一樣,來西南是有要事處理,便沒有阻止。
“好香的茶。”院外忽然傳來驚喜的聲音,“沒想到在滇州也能聞到白綢香屏。”
一人搖著扇子踏入客棧,目光先落向院中茶桌,才看向陸見微和溫著之。
“原來是故友,快意亭相遇便是天定的緣分,眼下又因茶香結緣,這個朋友卞某是交定了。”
“為了喝一口茶,騙人交朋友,你要不要臉?”趙瑞不屑走進,“雪兒,這樣的人你可千萬不要理睬。”
院中眾人:“……”
薛關河機靈上前,問道:“幾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趙瑞退後幾步,抬頭看門匾,一臉不能理解。
“你們在這開客棧?”
“是啊,來西南的中原人越來越多,東家便想著在達達城開間客棧,供商旅落腳。”薛關河眼也不眨地胡扯。
趙瑞信了,不由看向馬廄旁的燕非藏。
“驚濤刀也在,雪兒,你選對地方了。”
他們轉了整個達達城,都沒找到合適的落腳之地。買座宅子不是不可以,但雪兒不願。
這家客棧不錯,還是中原人開的,正合適。
雖在快意亭有些衝突,但看在雪兒的麵子上,他不再計較。
赫連雪朝眾人行了一禮,帷帽轉向綠蘿。
綠蘿會意,上前一步問:“我們要住店,敢問哪位是掌櫃?”
陸見微笑眯眯道:“我姓陸,是這兒的掌櫃。上房五兩,次房一兩,諸位要幾間?”
“……”
他們誤入黑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