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息之後,許承掙紮未起。
莊文卿宣布:“八方客棧薛關河勝。”
薛關河收刀抱拳:“承讓。”
立刻有武林盟弟子扶下許承,將擂台留給下一場比試。
許承回到坐席,終於恢複了清醒。
“許師弟,你方才是怎麼回事?”俞漸聲問。
許承捶了捶腦袋,茫然道:“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是看著薛關河,心裡突然生出一股邪火,不想管其它,隻想把他……殺了。”
最後兩個字吞了音,但從口型可以看出。
這裡是八方客棧,他不可能直接說出口,叫彆人聽見了,說不定會捅出什麼簍子。
俞漸聲低聲問:“你不會是因為以前的事,故意痛下殺手吧?”
“怎麼可能?”許承連忙搖頭,“陸掌櫃看著擂台呢,我不要命了嗎?”
“那你方才為何那般衝動?”
“我也不知道,就是看他很不爽,想打他。”
“許師弟,你想報複沒問題,但彆做得這麼明顯啊,大家都看著呢。”
“我真沒有!”
俞漸聲:“算了,不說了,你現在內力被壓製,還是趕緊找客棧買一顆解藥吧。”
“哦。”
紫微堂坐席處,卞行舟搖著扇子說:“天魁堂那群人一點長進都沒有,還是沒腦子的莽夫。”
其餘同門附和:“就是,許承膽子夠大的,居然敢當著陸掌櫃的麵對她徒弟下殺手。”
“應師兄,”卞行舟湊近身旁之人,“你說他們會不會是因為之前的事,對八方客棧的人懷恨在心,故意做出這種莽撞的事情?”
應無眠笑道:“卞師弟,我倒是覺得,方才許師弟的舉動,與你有幾分相像。”
“怎麼可能?”卞行舟感覺受到了侮辱,“我哪有他那麼蠢?”
應無眠:“聽說你在滇州時,也莽撞地招惹了陸掌櫃。”
“那是因為雪兒,”卞行舟為自己辯駁,“我可沒許承這麼沒腦子。”
“卞師弟,莫要五十步笑百步。”應無眠依舊笑著回了一句。
卞行舟:“……”
他沉默好一會兒,才說:“應師兄,你是如何知道滇州之事的?”
滇州客棧內,他的確被陸掌櫃壓趴過,但這件事僅限於客棧內的人知曉,難道是趙瑞傳出去的?
不對,趙瑞比他在地上趴得還要久,不可能說出去自取其辱。
陸掌櫃和客棧夥計也不像多嘴的人,雪兒更不可能。
難道是當初被關在馬廄裡的俋族人?
可就算是俋族傳出去的,應師兄當時不在滇州,又是從何處聽到的?
他滿腦子困惑,一瞬不瞬地盯著應無眠。
後者神色不變,隻看向擂台,無視他的目光,也未回答他的問題。
卞行舟突然靈光一閃,心頭一跳。
“應師兄,你不會也去了滇州吧?你之前聽到‘故白頭’就改變主意想參加比試,肯定是想得到故白頭。”
應無眠轉頭望著他,眼裡帶著幾分笑意,看上去依舊是溫和清雅的首席師兄,卻讓他無端感到幾分寒意。
“卞師弟,你當初去滇州搶奪故白頭,是為了什麼?”
“自然是因為師門任務。”
“師門派發這個任務,是因為盟中需要故白頭,此前你拿回假的故白頭,讓盟內麵上無光,這次八方客棧拿出故白頭作為獎勵,你認為,憑你和諸位同門的武功,能否取得最後的勝利?”
卞行舟:“……”
他自知不能,也習慣聽從首席師兄的話,便沒有反駁,隻小聲嘀咕:“可是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你以前從來不會在意這些身外之物。”
應無眠收回目光,沒再理會他。
擂台的比試還在繼續。
又是十幾場比試後,莊文卿再次宣布:“散客薑轅,對八方客棧雲水迢。”
阿迢穿著一襲黑色勁裝,手持一條長鞭,利落飛上擂台。
擂台上已站著一位青年,二十歲左右,四級中期修為。
薑轅是個散客,沒什麼師門依仗,麵對八方客棧的夥計,並不敢托大。
況且先前的許承已經給他上了一課,內力比對方高又怎麼樣,八方客棧的夥計依舊能壓著他打。
“雲姑娘,請指教。”他很有禮貌地抱拳行禮,手裡握著一把匕首。
匕首對長鞭,差彆尤為明顯。
阿迢沒有因為薛關河的勝利就驕傲自滿,她知道掌櫃的拿出的心法、武技和長鞭,在江湖上都是頂尖的存在。
她有幸學到這些,不能給掌櫃的丟人。
不僅要贏,還要贏得漂漂亮亮。
“薑公子,請指教。”
長鞭隨著話音,一同襲向另一端的薑轅,後者敏捷避開,在鞭影交織中不斷遊走,終於窺見一絲破綻,匕首刺出一處空隙,踏著奇詭的步法接近阿迢身後。
匕首瞬間刺向阿迢後心。
阿迢耳朵微動,使出雁過無痕,不過半息,已出現在擂台邊緣,轉身看向對手。
兩人過了一招,都試探出對方的底細。
阿迢學的是一寸鞭法,稱不上是絕頂的武技,但絕對是鞭法中的上乘,也是與她最為契合的。
鞭法一共九式,她才領悟到第三式。
對方擅長近戰,她的長鞭不適合近攻,在對戰中,她必須時刻與對方保持適當的距離,防止對方靠近自己。
長鞭淩厲而不失靈活,揮出時矯若遊龍,收回時利落乾淨,隻是薑轅的步法實在精妙,是躲避防守的高手,長鞭一時無法將之捆縛。
兩人都是謹慎的性子,比試難免有些無聊。
可台下武者看得並不無聊。
從薛關河開始,他們就格外關注八方客棧的武者。
兩人的輕功一脈相承,都以輕盈見長,精妙之處自不必說,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
關鍵在於兩人的武技和武器。
一般而言,武者拜入師門,由師門教授心法、指點武技,武器可以自己買,也可以從師門武器庫中挑選,當然,供人挑選的隻是一些尋常的武器,很難挑到真正契合武技、符合心意的。
隻有等級高了,能為師門做出更大的貢獻,才有可能拿到定製武器的名額。
八方客棧的夥計不一樣。
他們不僅能學到高深的武技,還能擁有如此契合武技的武器。
刀是至寶,長鞭同樣如此。
可他們分明不過四級武師,如此稚嫩的武者,當真有資格拿到這般貴重的武器?
八方客棧背後的宗門,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有些拮據度日的武者,心裡麵隱隱發燙。
若是他們也能加入八方客棧,是不是就有機會拜入陸掌櫃的師門?
眾所周知,薛關河和雲水迢,之前不過是客棧的夥計,前不久才剛正式拜師。
難道是相處久了,打動了陸掌櫃,陸掌櫃才收他們為徒?
當初客棧招收夥計時,他們就應該應聘。
可惜啊,如今拜入師門的機會,全都拱手讓給那些進了客棧的夥計。
各宗門長老想得更多。
修為、醫術、武技、武器,這些都是立宗之本。
修為和醫術,他們都從陸掌櫃這裡領教過了,絕妙的鑄造之術,他們之前也有耳聞。
如今親眼見到兩個夥計的武技,又開了眼界。
陸掌櫃在自己的地盤上開設擂台,讓店中的夥計參與比試,就是在向全江湖彰顯自己的實力。
或許這點實力不過是宗門的冰山一角。
練武場承諾的高人指點,叫他們心驚的同時,又有些詭異的敬畏。
沒有誰能看出所有武技的破綻,包括瀘州書院在內。
陸掌櫃放出這樣的承諾,不是因為莽撞無知,而是因為成竹在胸。
她在引誘全江湖的武者,並不懼各大宗門可能產生的覬覦之心。
擂台上,阿迢拚儘最後一絲內力,用長鞭牢牢圈住薑轅的脖頸,逐漸收緊。
薑轅:“我認輸!”
裁判席上的莊文卿陡然回神,開口宣布:“八方客棧雲水迢勝。”
他意味深長地評價一句:“陸掌櫃教導有方,兩位徒弟武功都出類拔萃。”
“莊樓主過譽了。”陸見微輕飄飄地回了一句,淡淡道,“下一場。”
參加四級比試的武者,一共148人。
兩兩對戰,分為74組,贏的一方繼續抽簽參加比試。
實力懸殊的比得快,實力都爛的同樣快,剩下的就是實力不錯且相當的武者,他們占據了絕大多數時間。
第一天,四級武者堪堪比完。
最後勝利者,是來自逍遙宗的一位四級巔峰武者,薛關河就是敗在他的劍下。
沒拿第一,薛關河和阿迢並不氣餒,兩人都有自知之明,隻要能在比試中有所收獲就行。
他們也確實受益匪淺,擂台比試結束後,就回到主院閉關。
閉關之前,薛關河還做了一桌子菜,向陸見微表達歉意。
“掌櫃的,我閉關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這些時日您吃什麼呀?”
陸見微想說客棧還有其他廚子,溫著之在她之前開口:“阿耐做菜也不錯的。”
“阿耐?”薛關河有些遲疑。
阿耐斜睨:“怎麼,看不上我的廚藝?”
“沒有,就是擔心你做的不合掌櫃的口味。”
“我跟你一起研究做菜,對陸掌櫃的口味了如指掌,你就彆擔心了。”阿耐揚起下巴,“更何況,我以前就說過,我會照顧好公子和夫……”
“阿耐。”溫著之打斷他,“吃飯。”
“哦。”
吃完晚飯,陸見微靠在廊下休息。
四月的風已有了春意,但依舊帶著冬日殘留的涼寒。
“今日一切如常,他們並未動手。”她拾起身旁之人的手,放在掌心把玩,“不過那個許承有點意思。”
因身體緣故,溫著之的手一直泛著涼意,他的手骨生得長,指節的比例極佳,掌心指腹有些薄繭,卻無損其質感與美觀。
“嗯,許承是試探。”溫著之垂眸,目光久久停留在交纏的手上,唇邊噙著笑意。
不一會兒,他的手變得溫熱。
陸見微又換了一隻。
她雙目淺笑,遙望高闊天穹。
“今日是試探,明日呢?”
她已經在期待,隱藏在暗處的那個人,會使出怎樣的手段。
會是一位八級武王嗎?
她的小霧已經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