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見微處理私事時,一般會讓小客屏蔽夥計們的動靜。
所以赫連雪來主院尋找活計,她並不知道。
春風拂過三樓的窗欞,似是羞於再看,於半空打了個圈兒,回到前院,吹起赫連雪的衣裙。
雲蕙、阿迢、嶽殊、薛關河、梁上君、張伯都站在她麵前。
她特意換了一身粗布麻衣,首飾也未戴,已經為成為一名夥計做足了準備。
“陸掌櫃之前同意了的。”赫連雪麵對幾人的注視,無端生出幾分怯意,便向最溫柔和善的雲蕙求助,“雲娘子,請問我可以做什麼活?”
雲蕙綻開一抹笑意:“赫連姑娘擅長什麼活計?”
“女紅,掃地,擦拭桌椅都可以。”赫連雪力薦自己,“其他活計,我也可以學。”
“燕大俠閉關了,柴沒人劈,這兩天劈柴的活計就交給你了。”梁上君抱胸嚴肅道。
客棧終於來新人了,他早就想體會一把前輩“壓榨”後輩的感覺。
真舒坦。
“這不太好吧?”雲蕙想象不出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劈柴的場景,連忙打圓場,“赫連姑娘,不如你先跟著我熟悉客棧事務?”
赫連雪感激地看她一眼,卻搖頭說:“就依梁公子所言,我來劈柴。”
眾夥計:“……”
這能行嗎?
張伯笑嗬嗬道:“赫連姑娘不如先隨我去後院試一試?”
“有勞張前輩。”
兩人離開後,夥計們湊在一起。
“梁哥,你乾嘛讓她劈柴?也太欺負人了。”薛關河有點擔心,“她那麼瘦,能劈得了嗎?”
梁上君撓撓頭:“我就是想給她一個下馬威,想讓她知道在客棧裡必須要好好乾活,誰知道她那麼倔強,唉。”
“她是五級武師,”阿迢說,“為什麼擔心劈不了?”
“正好燕大俠閉關了,讓新來的劈柴也挺好,等燕大俠出關,再安排她做其他活計不就行了?”嶽殊表示同意。
薛關河愁道:“她要是劈得七零八碎,我怎麼燒火啊?不同的火候燒出來的菜區彆很大的。”
“確實,怪我出的餿主意。”梁上君也很後悔,“早知道讓她接替我的活計,清理馬舍。”
雲蕙:“那還是劈柴好。我去看看。”
幾個夥計也跟過去湊熱鬨。
“柴要劈得齊整,像這樣,”張伯舉起斧頭,利落劈下,木頭裂成幾乎相同的兩半,“你來試試。”
赫連雪接過斧頭,豎起其中一半木頭,學著張伯的姿勢,利落揮下,木頭一分為二,相當完美。
“赫連姑娘很有天賦。”張伯笑著誇了一句。
來看熱鬨的夥計也沉默了。
赫連姑娘跟他們想象的不一樣哇。
“嘭。”又一個斧頭劈下。
赫連雪驚喜道:“這個好有意思,我好喜歡這個。”
她揮舞著斧頭,一個接著一個,劈得越來越起勁。
眾夥計:“……”
雲蕙不由笑道:“我看赫連姑娘可以勝任這個活計,這兩天劈柴就交給她吧。”
“沒問題!”赫連雪斧頭舞得虎虎生風。
等陸見微和裴知下樓,她劈出的柴已經堆滿了角落,看到陸見微,臉上洋溢著輕鬆愉悅的笑容。
“掌櫃的,劈柴太有意思了,以後我能不能劈柴?”
陸見微:“……此事你與燕非藏商量。”
這姑娘是將劈柴當解壓玩具了吧?
三日之後,燕非藏出關,成功進階七級武王。
突破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後院劈柴釋放激動興奮的心情。
一道纖細的人影,站在他以前立足的地方,揮動著熟悉的斧子,利落劈開一根又一根木頭。
燕非藏:客棧招新夥計了?沒有他的用武之地了?
他扭身進了廚房,問切菜的薛關河:“劈柴的是誰?”
“燕大哥,你出關啦!”薛關河先是恭喜了一句,然後回道,“是赫連姑娘呀,你不是見過她嗎?”
燕非藏:“……”
不好意思,他不怎麼能認清人臉。
“以後都是她劈柴?”
“你之前不在,她正好來當夥計,就替了你的活,要不你去和她商量商量?”
燕非藏:“哦。”
他轉身回到後院,開門見山道:“赫連姑娘,多謝你這幾日幫忙劈柴,不過劈柴是我的事,你另找活計吧。”
赫連雪正劈得興起,兜頭一瓢冷水澆下。
她戀戀不舍地握著斧子,問:“你要不要歇一天鞏固一下修為?”
燕非藏:“不用。”
“斧頭還你。”赫連雪落寞地離開後院。
薛關河探頭瞧了一眼,赫連雪的失落讓他想起以前拜師被人拒絕的感覺,不由心軟。
“赫連姑娘,我有點忙不過來,你能不能幫我剁一下肉?”
赫連雪立刻神采飛揚:“可以!”
“不過剁肉也是要講究技巧的,我先教你。”
片刻後,廚房傳出“咚咚咚”的剁肉聲,還伴隨著赫連雪驚歎的聲音:“哇,剁肉也好有意思啊。”
薛關河:“……”
眾夥計:“……”
但是廚房不是每天都需要剁肉,第二天赫連雪又無所事事,眼巴巴地瞅著乾活的夥計們。
梁上君提著鏟子,腳步一滯,試探問:“赫連姑娘,若你閒來無事,不如隨我去清理馬舍?”
這麼醃臢的活計,她肯定受不了。
赫連雪眼睛一亮:“多謝梁公子!”
“鏟馬糞也是要講究技巧的,我先做個示範,你再來試試。”
“是這樣嗎?”
“對,沒錯,你鏟得很好。”梁上君言語暗示,“不過你要是覺得肮臟,也可以去做些輕省的活計。”
“不會啊,我覺得把原本臟亂的馬舍清理得乾乾淨淨,也很有意思!”
梁上君:“……”
這姑娘還是昔日的江湖第一美人嗎?
夥計們過了幾天悠閒的日子,江湖消息傳到豐州。
盟主令啟動!
武林盟召集江湖俠士,一同前往逍遙宗,向逍遙宗宗主赫連征問責。
“赫連宗主要是不應呢?”薛關河問。
梁上君:“倘若他不是逍遙宗宗主,這個盟主令都不需要啟動,正因為他是,才不得不啟動盟主令。如果他不應,武林盟將會帶領群俠圍攻逍遙宗,迫使他出麵接了盟主令。”
“盟主令這麼厲害?”薛關河感歎一句,“如果他應了呢?”
“他若應了,自會開宗門迎接群雄入內,大家也就不用耗費武力圍攻。”
薛關河不由瞅了一眼沉默的赫連雪,低聲道:“進去之後呢?”
“自然是給他機會辯駁從千裡樓搜出的證據。”
薛關河還想繼續問,但礙於赫連雪在場,吞回腦子裡那些問題。
“諸位,我打算明日啟程去逍遙宗,客棧就交給你們了。”陸見微的話轉移了眾人注意力。
薛關河:“掌櫃的一個人?”
“裴知、赫連姑娘與我同去。”陸見微沒有透露,轉向阿迢,“孟提安來問過我學堂之事,我打算明日開啟學堂,教授針法一事交給你。”
阿迢領命:“是。”
“張伯,你向武林發出公告,任何醫師都可以前來客棧學習治愈‘內力寄生之症’的針法,當然,每一位醫師,必須提供無犯罪記錄憑證。”
“好的,不過無犯罪記錄憑證是什麼?又如何獲得?”
陸見微正色道:“記住,今後隻有從未為非作歹的人,才能進入客棧學習醫術和鍛煉武技。憑證去當地官府獲取。此事已交由玄鏡司協理。”
“明白了,掌櫃的。”
雲蕙問:“柴房裡的人如何處置?”
柴房裡的人?
陸見微差點忘了,上官遲還活著。
“此事我已有打算。”就今天,在他身上練練拓寬經脈的針法。
人體模型到底比不上真人。
至於他能不能承受得住,內力會不會因此“消失”,就不是她能控製的了。
她去了柴房,見到不成人樣的上官遲。後者聽到動靜,以為又是夥計給他送剩飯,睜開渾濁的眼睛,瞳孔驟然一縮。
陸見微解了他的啞穴。
“終於打算殺了我嗎?”上官遲的嗓子發出鋸木頭時令人牙酸的沙澀聲。
陸見微取出針包:“想死可沒那麼容易。”
“你想乾什麼?!”
“我新學了一套針法,還不知道效果如何,便拿你試試,就當你為醫道做的最後一個貢獻。”
“你——”
一針落下,上官遲便瞪大眼睛,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我的經脈!”
陸見微慢悠悠地行著針,說道:“你一直都在研究‘內力共生’,想吸取彆人的內力為自己所用,其實沒有這個必要。你與莊文卿合謀,他就沒告訴過你,他有一種方法能夠拓寬經脈提升內力?”
“……”
一根根針紮入體內,上官遲明顯感覺到經脈在緩緩擴張,可是先前沒有藥物養護,急速拓寬的經脈漸漸變得單薄和脆弱,甚至隱隱作痛。
生息地蓮方輔以小葉針法,可以治療先天經脈細弱,但徹底拓寬經脈而不傷經脈需要一年的時間。
不僅僅是因為需要浸泡藥浴,還因為小葉針法是分層級的。
一開始針法輕柔,等經脈用藥滋養之後,才慢慢加重療效。
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不能一蹴而就。
陸見微在人體模型試驗,也沒有提前給人體模型泡藥。
人體模型具有自愈能力,隻要她不徹底讓它“死亡”,短期內不致命的傷勢它可以自行恢複,但要是真“死”了,它也就報廢了。
為免弄壞人體模型重新花錢購買,她沒試過最後一個療程的針法,本想等找到地蓮再用模型試驗一下,現在有一個早就該死的上官遲,不用白不用。
痛!太痛了!
上官遲渾身穴道被點,不能動彈,隻能硬生生忍受無邊無際的痛楚,一張臉徹底扭曲。
陸見微的手依舊很穩:“你用彆的武者研究‘內力共生’時,他們也同樣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