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三人找到盧記燒餅。
賣燒餅的是個一對夫妻,麵容滄桑,但手腳麻利,燒餅看起來脆香可口。
陸見微買了三個,分遞給其餘兩人,當街啃了一口。
“不錯,很好吃。”
燒餅夫妻聽到誇獎,臉上綻開笑容,那婦人甚至又遞了一塊過來,熱情道:“姑娘喜歡,我再送你一個。”
“那太謝謝了。”陸見微利落收下,放到裴知手裡,“你怎麼不吃?”
裴知愣了愣,便學著她方才的樣子,站在燒餅鋪子前,於熱鬨的街市旁,輕輕咬了一口。
燒餅用料足,剛出爐的又香又脆,味道的確不錯。
“好吃。”
解毒之前,他的味覺消失很長時間,吃什麼都沒滋沒味,解毒之後,他在客棧嘗遍各色菜肴,隻覺得每一道菜都有滋有味。
他從未當街啃過燒餅,做了之後才發現,沒有想象中的不自在,反而有種彆樣的意趣。
許是同微微在一起,不管做什麼都是愉悅的。
又得一個讚賞,夫妻倆笑得更加燦爛。
“姑娘,你們是從外地過來的吧?”許是合了眼緣,老板娘便跟他們攀談起來。
陸見微點點頭,有些沮喪道:“我是來找人的,但是沒找到。”
“姑娘要找什麼人?我在城裡住了這麼多年,或許能幫到你什麼。”
陸見微:“我不知道他們具體叫什麼名,隻知道是一對夫妻,丈夫姓姚。之前遊曆江湖,我與他們有點交情,他們給了我一隻哨子,就是這個,說要是哪天來蒼州,可以去姚家鐵鋪找他們,可我問過鐵匠,鐵匠說不知道。”
燒餅夫妻看到哨子,麵色微變,不由對視一眼。
“敢問姑娘貴姓?”
陸見微收起哨子:“沈。”
“竟是沈姑娘!”老板娘低聲問道,“可是荊州龜鶴居的沈女俠?”
“是我。”
老板娘連忙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貴客快請進。”
陸見微信步踏入店內,裴知和赫連雪跟在身後。
留燒餅郎一個人在外招待生意。
燒餅鋪請客入門不是什麼值得關注的稀罕事,無人在意陸見微三人。
穿過前堂,後頭是一方小院,供一家人居住。
院子不大,隻兩間屋子,牆壁上掛著蒜頭和風乾的臘肉。
一個兩歲左右的孩童坐在石階上,低頭玩著手裡的撥浪鼓。
撥浪鼓已經很舊了,咚咚聲又沉又悶。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腦袋,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看向來人。
老板娘一把抱起他,說:“沈女俠,在荊州您救過慶寶的命,可還記得?”
陸見微笑著頷首:“原來叫慶寶,都長這麼大了。姚夫人他們到底怎麼樣了?”
“唉,說來話長。二娘和七郎真是命苦。”
老板娘領著他們進了屋子,屋子裡有一張床,床上躺著兩個人,正是姚家夫婦。
他們麵色蒼白消瘦,昏迷不醒,一看就是受了重傷。
陸見微沒有廢話,直接探向姚夫人的脈。
內傷很重,經脈有損。
再探她的丈夫,傷勢比她還要重,若得不到及時醫治,很快就會變成廢人。
“有無筆墨?”陸見微問。
老板娘立刻會意,喜出望外道:“我這就去拿!”
須臾,筆墨送來。
陸見微先解開姚七郎的前襟,銀針入穴,對裴知說:“我念,你寫。”
“好。”裴知鋪開紙張,執筆懸腕。
陸見微一邊行針一邊報出藥方,每一針都極快極穩,每一種藥材都毫不猶豫。
她胸有成竹的模樣感染了老板娘,老板娘的心漸漸安定下來,眼眶盈滿熱淚。
她苦命的妹妹和妹夫,終是等來了救苦救難的女菩薩。
一套針法行完,姚七郎枯敗的臉色很快回春,微弱的氣息漸漸變得穩定。
裴知的藥方也已寫完。
“娘子貴姓?”陸見微收針時問了一句,“與他們又是什麼關係?”
老板娘拍了一下腦袋:“我都激動得昏了頭,忘了說。我姓周,二娘是我妹妹,七郎是我妹夫,外頭招待客人的是我家的,姓盧。”
“周娘子,此為藥方,你拿去城中藥鋪買藥回來熬煮,五日後傷勢便會痊愈。”
周娘子卻露出為難之色:“沈女俠,不是我不願去買藥,而是藥鋪不一定會賣給我。”
“為何?”
“二娘和七郎犯了小人,不僅被人打成這樣,還被趕出姚家。我之前聽他們提過沈女俠,知曉您就是鼎鼎大名的青天女俠,本想帶著他們去找您救命,可是那些畜生不如的東西,竟攔著不讓我們出城,也嚴禁城裡的大夫出手救治,還斷了我們買藥的門路,就是想活活逼死他們!”
周娘子越說越激動,拳頭握得死緊,整個人都在顫抖。
陸見微方才在鋪子門口沒察覺到窺伺,想來對方隻是打點了城門守衛和城中醫館,並未派人監視燒餅鋪。
“既如此,阿雪你幫忙買一下藥。”
赫連雪點頭,疊好藥方離開燒餅鋪。
“多謝沈女俠!”
陸見微看了裴知一眼:“我還要替周二娘行針。”
“我出去等你。”裴知識趣地離開屋子,並關上房門。
屋內,陸見微行針乾淨利落,還不忘詢問周娘子。
“你既然知曉我是何人,緣何還叫我‘沈女俠’?”
周娘子解釋道:“陸掌櫃如今聞名天下,方才在店外,但凡我提一聲‘陸’,眼下也不會這般清靜。二娘與我提過,當初您化名‘沈姑娘’行走江湖,我便這麼稱呼了。”
“周娘子心思細致。”陸見微讚了一句,又問,“他們得罪了什麼人?”
周娘子一提到這個就來氣。
“哪是什麼得罪,完全就是災禍自己找上門。七郎出身不好,在姚家隻能算個旁支末流,可他天賦高,就算沒人教他,他看幾眼也能學會。從荊州回來後,他苦心鑽研,終於解決了鑄造時遇到的難關,結果被黑心的家夥霸占了不說,還汙蔑他偷盜技術,將人打成重傷,趕出家門。”
“難關到底是誰解決的,應該不難查明。”陸見微說。
誰有真材實料,一試便知。
周娘子搖頭歎息:“若真這樣就好了,隻可惜那孫子在逍遙宗有靠山,誰不賣他個麵子?”
陸見微:“……”
還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名揚武林的鑄造世家,內裡也不乏藏汙納垢。
“逍遙宗的靠山是誰?”
“那孫子的舅舅是尹長老座下的弟子。”
陸見微:“……”
好遠的靠山。
不過——
這位尹長老不會就是逍遙宗六傑之一的尹隨吧?
她本來的計劃是提前潛入逍遙宗,但還沒想好具體該如何做,遂用哨子試試姚家是否有門路。
赫連雪固然可以進入宗門,但現在還不到她出麵的時候,畢竟蠱皇已除,她現在亮明身份出現在宗門,蠱皇的主人定能察覺。
這也是之前赫連雪留在豐州的原因之一。
陸見微需要一個能夠進入逍遙宗不被注意的契機,或許姚家夫婦的不公待遇就是一個機會。
但她也不能隻聽一麵之詞。
等赫連雪買藥回來,陸見微已經打聽清楚周娘子口中“黑心孫子”的身份和住址。
“周娘子,周二娘和姚七郎已經沒有大礙,隻需煎藥喂服,五日便能痊愈。我還有事,告辭。”
“多謝沈女俠。”周娘子連忙付了藥錢,又說,“還有診金,您稍候。”
她從裡屋取出一隻匣子,裡麵都是些碎銀和銅板,愧疚道:“您救了二娘和七郎,這些錢實在不值當什麼,可……”
陸見微隨手取出五錢碎銀,溫和道:“你也幫了我一個忙,這些足矣。”
周娘子:“……”
陸掌櫃心地真是太善良了,定是看出她的窘迫,故意尋了個借口。
三人離開盧記燒餅,尋了一家客棧,要了三間連在一起的上房。
“阿雪,”陸見微交待赫連雪,“今晚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就待在客棧,什麼也不要做,等我回來。”
“好。”赫連雪猶豫幾息,還是說了出來,“掌櫃的,我有點怕。”
“怕什麼?”
“就是覺得所有的事情都失控了,我把握不住,也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陸見微:“那就讓公道和天理去選擇。”
“我明白了。”
等赫連雪關上房門,陸見微與裴知進了同一間房。
房間很寬敞,除了一張床,還有一方矮榻。
“方才周娘子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陸見微問。
“聽到了。”裴知會意,“你想夜探寒水巷?”
陸見微:“一起?”
“榮幸之至。”
夜探計劃定在亥時初。
現在太陽還沒落山,不用著急。
陸見微仰躺於矮榻,閉目養神。
奔波數日,對於九級武王而言不算什麼,隻是涉及逍遙宗,她的思慮難免多了些。
“赫連征當真是八級巔峰?”
“情報上的確如此。”裴知從包袱裡取出香爐,點燃沉香,“但情報已經是去年七月的,存在突破的可能性。”
香霧彌漫,陸見微心神漸寧。她半睜著眼,拍拍矮榻另一側。
“陪我小憩片刻。”
裴知欣然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