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宗底蘊深厚,赫連征當了這麼多年宗主,私庫裡不知積攢了多少財富。
他們願意前來問責,也是存了一點這樣的心思。
武技、武器、金銀等,都是宗門稀缺的資源。
可是千裡樓財產全部落入陸見微私庫的事情曆曆在目,倘若陸見微這次又獨吞私財,他們折騰這麼久是為什麼呀?
“淩盟主和趙長老似乎有話要說?”陸見微大大方方道,“你們不必擔心,等塵埃落定,我會根據受害者以及參與者名單,公正分配財產。”
上官淮忙道:“我自然是相信陸掌櫃的。”
淩縱和趙獻也反應過來,附和了兩聲,同時心中也定了。
陸掌櫃雖愛財,但言而有信,說出的話不會反悔。
他們來這一趟,不僅是為了給出盟主令,還是為了得她一句承諾。
三人拜彆之後,陸見微把玩著手裡的令牌。
令牌不過巴掌大,精鋼打造,正麵鐫刻“武林”二字,背麵一個“令”字,造型尋常,沒什麼特彆之處。
它的價值不過是整個江湖賦予它的權力。
“你看這些人,一個個精得很,難做的活計讓彆人乾,倘若做錯了,他們沒什麼損失,倘若做對了,他們還能分一杯羹,世上的好事真叫他們占儘了。”陸見微譏誚地笑了笑。
裴知眉眼溫融:“所以,你來得恰好。”
“恰好?”陸見微故作不解,“什麼恰好?”
“恰好在豐州開了一間客棧,恰好收留了白鶴山莊幸存之人,恰好阻斷了那些人圖謀寶藏之路,恰好……”
“嗯?”
“恰好我親自去追查。”裴知伸手攬住她,聲音低悅,“微微,我很幸運。”
陸見微:“……”
情話越來越溜了。
她不愛說情話,隻會用行動表達,便在他側臉親了一記。
門外傳來敲擊聲。
“掌櫃的,她醒了。”
阿木煙的身體頹敗得厲害,即便灌了湯藥,她的麵色也沒見好轉。
見到陸見微,第一句話就是:“我察覺到他的蠱皇有異動。”
赫連征的所有蠱蟲都是她煉製的,煉製過程中給蠱蟲喂血建立聯係的是他,他是所有蠱皇的飼主,但親自煉製蠱蟲的是阿木煙。
玩蟲子的祖宗,不可能不留一手。
赫連征催動傀儡蠱蠱皇,她也能感應到,甚至因為感知蠱的存在,她的直覺更準。
“此事你不必擔心。”陸見微直言道,“你的身體情況很不樂觀,我即便用最好的藥材,也隻能保你半年。”
“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阿木煙虛弱地笑笑,“我已經很滿足了。”
她望向赫連雪,目光寧靜而慈和。
赫連雪心中不忍,她實在不能理解,她的父親為何要將一個人困在山洞這麼多年。
“阿木煙,有些話不必藏在心裡。”陸見微善意提醒,“彆給自己留下遺憾。”
阿木煙:“多謝。隻是我擔心你們此去有險。倘若我還有餘力,定要問一問命蠱。”
“危險?”赫連雪心一下子拎起來,“不是隻是去問清楚緣由嗎?”
她心中知曉事情沒這麼簡單,但一直不敢深想,赫連征畢竟是她的父親,逍遙宗也是她從小待到大的宗門,她實在不願看到那些腥風血雨發生在宗門內。
阿木煙緩聲道:“赫連征修為已到九級,據我所知,武林盟盟主,擎天殿長老,都不是九級武王。”
“可是掌櫃的是九級武王。”赫連雪回了一句。
阿木煙:“……”
她瞳孔驟縮,過了好半晌,才艱澀問:“你多大?”
“二十七。”
阿木煙:“……難怪你是三族的貴人。”
沒有這樣的實力,也當不了三族的救命恩人。
她忽然生出無限的勇氣,說道:“陸掌櫃,我想親眼看著他死。”
陸見微明白她的意思,隻是——
“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隻能臥床休養。”
“陸掌櫃,求您。”她的眼神極為執拗。
二十年的幽閉雖強大了她的心誌,卻也讓她變得偏執。
親眼看著赫連征死,已成了她最後的執念。
陸見微心中輕歎,麵上極為嚴肅:“我可以用藥讓你短暫恢複,帶你去逍遙宗,但這是以燃燒你的壽命為代價的。去這一趟,你會死。”
“我以前苟活著,就是為了能有朝一日看著他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我終於等到機會了,這是我唯一的機會,半年的壽命我不在乎。”
“你的命你自己做主,”陸見微淡淡道,“不過有些事需要早做決定,明日我們就會前往逍遙宗,你們商量好了,再來找我。”
阿木煙眼眶含淚:“多謝。”
陸見微回到自己房間繼續練字。
半晌後,赫連雪眼睛紅腫著來敲門,看到陸見微的一瞬間,不禁撲過來抱住她。
眼淚無聲無息,打濕了她的前襟。
陸見微:“……”
她任由赫連雪抱了片刻,才輕聲問:“決定好了?”
“陸掌櫃,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赫連雪哽咽道,“如果是您,您會怎麼做?”
陸見微拍了拍她:“當你不知道如何選擇時,那就隨波逐流,讓命運去抉擇。”
“好。”赫連雪抱緊了她,“陸掌櫃,幸好有你在。”
陸見微:“……”
怎麼一個兩個都說這種話?
“時間不多了,我得去準備藥材。”
赫連雪隻好鬆開她,紅著眼睛道:“陸掌櫃,我從小到大都沒見過父親幾麵,母親也是早早‘去世’,說句實話,我與他們並沒有多少感情,與其說舍不得,不如說是不甘。”
“我明白。”陸見微頷首,“所以一切都交給命運。”
沒有真正相處過,人與人很難產生深刻的羈絆,赫連雪對赫連征和阿木煙都沒有感情,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
這樣也好,免得徒增傷悲。
翌日一早,群雄齊聚於西城門外。
盟主令一出,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門派,還有來自各方的散客,都披星戴月地趕來,參與這一場難得一見的盛會。
萬聰早早就來到客棧大堂,等著盟主令出現。
武林盟盟主淩縱、擎天殿長老趙獻、瀘州書院院長上官淮等高手前輩,儘皆候在客棧外。
辰時初,陸見微手持盟主令,踏出聽風客棧,身後跟著裴知、赫連雪,還有一個頭戴帷帽的人。
眾人皆俯首行禮,無不恭敬順從。
他們等著陸見微激情宣講,提高群雄士氣。
“走吧。”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飄入眾人耳中,一下子將他們澎湃的心潮壓了回去。
萬聰忍不住笑了一下,連忙起身,不遠不近地跟上去。
他的身旁是黑風堡堡主黑戰,七級修為,這次過來恐怕也隻是添個數。
在陸見微等人麵前,他的確不算高手,可在年輕武者麵前,他還是有幾分威嚴的。
萬聰的臉圓潤討喜,眉眼不見滄桑,倒有幾分乾淨純粹,瞧著就像個涉世未深的年輕人。
“你是哪家的弟子?怎這般沒規矩?”黑戰橫眉斥了一句。
萬聰指了指自己,驚訝問:“你在跟我說話?”
“不然呢?”黑戰揮了揮大掌,“你一個年輕弟子,去後頭跟著。”
萬聰收斂了氣息,黑戰等級比他低,察覺不到他的內力也正常。
他沒反駁,也沒聽話轉身,反而在黑戰震驚的眼神中大步前行,混進了八級高手行列。
上官淮走著走著,身邊出現一人。
他餘光瞅了兩眼,直覺此人身份不凡,但一時想不出來。
“上官院長,我能待在這嗎?”圓臉青年笑著問了一句。
上官淮下意識點點頭:“可以。”
“上官院長一如既往平易近人。”
“……你是何人?”
萬聰拱了拱手:“在下萬聰,幸會。”
“萬聰?”上官淮猛地一驚,“你是……”
“上官院長果然見聞廣博。”
上官淮深感無語。
江湖萬事通的名號天下皆知,但素來無人知曉其真實容貌,他最顯著的特征就是“一張討喜的圓臉”,至於圓臉長什麼樣,江湖上也無畫像。
江湖人猜測“圓臉”是易.容.麵具有兩個原因。
其一,萬事通名揚江湖很多年,據見過的人說,“圓臉”還是“圓臉”,沒有絲毫變化,武功再強的人,也不可能這麼多年都不變容貌。
其二,江湖萬事通號稱上知天文,下曉地理,各地也有萬事通堂口,專門為人答疑解難,包括但不限於江湖軼事、朝堂風雲、百姓趣聞、測算吉凶等。
有不同的人在不同地方,見過同樣生著喜慶圓臉的萬事通,而且是在同一天。
兩地離得遠,一個人不可能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
故江湖人推測,“萬事通”是不同的人戴著相同的麵具。
聽起來似乎與千裡樓相似,但萬事通堂口存在的時間要比千裡樓久遠得多。
它不像千裡樓參與江湖紛爭,它隻為天下人提供需要的訊息。
雖然“圓臉”是萬事通的特征,但世上長了圓臉的數不勝數,江湖人不可能看到圓臉就聯想到萬事通。
是以萬聰出現在蒼州,不報名號便無人識破。
上官淮心道:這麵具也太精妙了,根本看不出違和之感。
穿過街道,眾人行至西城門外。
烏泱泱的武林豪傑手持利刃,全都候在城門兩旁。
他們目光灼然,紛紛注視陸見微。
“小客,這也太多人了。”陸見微根本數不過來,“統計一下有多少。”
“加上你們,四千八百三十二人。”
“逍遙宗有多少人?”
“三千一百二十人,當然,如果赫連征有隱藏的傀儡殺手,另算。”
陸見微:“這麼多人,是要吃垮逍遙宗吧?”
“這是重點嗎?”
“是重點呀,”陸見微一本正經道,“所以為了不吃垮逍遙宗,咱們得速戰速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