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見微頓生吃瓜之心。
來人看起來三十歲左右,長得不能說不英俊,但眉眼被陰鬱和戾氣籠罩,硬生生拉低了顏值。
他方才那句話說得著實幽怨,看向梅九疑的目光也極為複雜,難以分辨他到底是怨憤還是喜悅,又或者是兩者皆有。
梅九疑依舊搖著他的扇子,眉目平和道:“伏濟,好久不見。”
伏濟?
千裡樓已經去世的前任樓主!
陸見微的直覺果然沒錯,之前在逍遙宗就對九級老祖的身份有所猜測,如今看來,那個離開逍遙宗的九級武王,應該就是三十年前詐死的伏濟。
他和梅九疑到底什麼關係?
他大喇喇地出現在這裡,是因為梅九疑的現身?
他又為何詐死之後隱藏身份在江湖上攪風弄雨?
這些問題在腦海中陸續閃過。
陸見微想知道答案,但並不著急。伏濟選擇出現,一定有他的目的。
就算伏濟是之前那些事的罪魁禍首,她也不能立刻將之拿下。
伏濟是九級後期,比她稍稍高一些,但不及梅九疑和易老。
梅九疑和易老不會插手江湖事,憑她的實力,想要真正壓製他需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更何況這是在白雲村,她總不能在人村子裡打架。
“是好久不見,”伏濟一步一步,緩緩行至梅九疑麵前,壓抑多年的怨氣終於釋放出來,“您當年一句話不說就拋下我,到底是為什麼?”
梅九疑神色未變:“你找我,就是為了這個問題?”
“是。”
“你在說謊。”
“……”
徐三作已經麻木了:“姓梅的,這又是哪個?”
“以前遊曆江湖時認識的小友,比你大一些。”梅九疑轉向伏濟,“你來此是另有所求,無需做出一副介懷多年的模樣。”
伏濟畢竟是九級武王,經曆過無數風雨,這麼多年隱藏在千裡樓和逍遙宗幕後,絕非魯莽衝動之人。
隻是多年的執念突然化解,難免激動了些。
他眼中流露出幾分委屈,卻依言坐下,目光落向陸見微,隱現幾分敵意。
“陸掌櫃,久仰大名。”
陸見微唇角噙絲笑意:“不敢當,該我久仰伏樓主才是。”
“莊文卿敗於你手,赫連征屍骨無存,我精心培養的棋子,都叫你輕易毀去,陸掌櫃再謙虛可就說不過去了。”
“不敢居功,是全江湖武者共同努力的結果。”
“……”伏濟碰了個軟釘子,眉宇間戾氣更甚,“早聞陸掌櫃伶牙俐齒,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陸見微笑眯眯道:“伏樓主已經入土三十年,身子骨竟還如此硬朗,佩服佩服。”
伏濟一扭頭:“先生,這就是您願意現身的原因?”
“何出此言?”
“我做了這麼多,就是為了引您出現,可是您從來都不願理會我。”伏濟胸膛起伏不定,“您是不是很早之前就厭棄了我?”
梅九疑:“人長大了,總是要離開長輩獨自闖蕩的,我不喜離彆之景,也習慣逍遙自在,便未與你言明。你說你做這些是為了引我出現,當真如此?”
“我知道您喜歡湊熱鬨,江湖上哪裡有熱鬨您就會去哪裡。我賭對了。八方客棧擂場生亂的時候,您就坐在場中看著,您當時一定在想,真是精彩極了。”
陸見微眉梢輕揚,伏濟利用千裡樓和逍遙宗,搞出這麼多腥風血雨,就是為了吸引梅九疑現身?
這個理由可真夠荒誕的。
江湖客們若知曉他瘋子般的計劃,必定是要嘔血三升的。
“我也是得知武平失手才想到去查玄鏡司的名單,梅書吏,您寧願做一個小小的書吏,都不願來千裡樓看看我。”
徐三作眉頭皺得死緊:“不是,你多大了?”
“關你屁事。”
“嘿,你個小癟三,怪不得姓梅的不願搭理你,就你這樣的,誰願意——”
“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能得先生看重?”
徐三作瞪大眼睛:“……你腦子有問題,小老兒不跟白癡論長短。”
“伏濟。”梅九疑笑意收斂,羽扇靜靜斜放胸前,神色平靜而淡漠,“用過往粉飾野心,隻會更加不堪。”
伏濟觸及他的眼神,氣息不由一滯。
“先生……”
“想要地蓮就直說,沒人會笑話你。”梅九疑又溫和了麵色,“你來此,除了要見我,更多的是為了地蓮吧?”
“先生難道不是?”
梅九疑羽扇悠然:“不是。”
“所以,您當真是為了她?”伏濟瞪向陸見微,“是因為她比我還要天才?”
裴知伸手拎壺,給陸見微倒茶,手臂恰好隔斷他陰戾森然的目光。
“天才?”梅九疑失笑,“我對天才不感興趣。”
“那是因為什麼?”
“伏濟,你可知道我為何給你起這個名字?”
“先生說過,是希望我永遠保持一顆濟世之心。”
“濟世?”易老語氣悠緩,“梅小弟,你這是出了一道難題啊。”
梅九疑扇尖抵住下頜,做思索狀:“保持本心,的確是世上最難做到的事情。”
“世人皆有七情六欲,境遇不同,心態也會發生扭轉,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
“易兄言之有理。”梅九疑又轉向伏濟,“我遇到你的時候,你才六歲,親人被武者屠戮,隻留你一人幸存於地窖。你與我說,學成武功後,一定會扶危濟困,為無辜弱者伸張正義。”
伏濟:“……”
“人性果然經不起考驗。”梅九疑笑著說,“你讓我更加確信這句話。”
徐三作:“我看不僅他腦子有病,你腦子也有病。”
“我初初認識你的時候,你的心裡隻有武器,心思純粹無垢,是以能夠打造出九件神兵。可是後來呢?你為名聲所累,在江湖的吹捧中迷失自我,從此再也鍛造不出神兵。”
徐三作:“……”
“我又試過許多人,無一例外。”梅九疑漫不經心搖著扇子,淺酌一口清茶。
陸見微一針見血:“你說得沒錯,但這個結論有什麼研究的價值?”
“價值?”梅九疑笑了笑,“有趣,便是它最大的價值。”
伏濟冷冷道:“所以,您現在是想研究陸見微?她有什麼可研究的?她在江湖上大肆攫取錢財,本就是個貪婪之人。”
“她所做,是為反擊。”裴知見不得旁人中傷陸見微,不禁辯駁,“錢財也皆為賠償所得。”
梅九疑:“不錯。”
“梅小弟,”易老晃著藤椅道,“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你,隱世宗門不得乾涉江湖之事。”
梅九疑傲然:“我從未乾涉過。”
倘若說幾句話就算乾涉的話,那在外遊曆的隱世宗門弟子都裝啞巴算了。
“可是,梅武王的一句話,或者一個舉動,就能掀起一場江湖風波。”陸見微似乎觸摸到了某些事情的真相,“倘若你未曾放出自己現身的消息,伏樓主也不會這麼快找來。你將他引到此地,是想看到什麼樣的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