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了翻手上的訓練計劃。
花樣滑冰運動員需要進行的訓練很多,有冰上訓練,陸地訓練、體能訓練、舞蹈課等很多課程,她不看訓練表,完全不知道沈令辭現在在哪裡。
現在應該剛剛結束冰上訓練,要去上拉伸柔韌課了,在這個課程之後,就是舞蹈課。
茵茵想了想,直接邁步朝著拉伸柔韌課的大教室走去。
後麵的舞蹈課,細分為芭蕾、國標、探戈、拉丁、現代舞、古典舞,會有不同的小教室,當賽季選曲風格不同的花滑運動員,會到各自不同的小舞蹈室上課,但是柔韌拉伸課,是每個人都逃不過去的。
大教室裡現在已經有不少人,都穿著寬鬆的訓練服,在活動自己的身體,壓腿的壓腿,還有柔韌性好的女生,直接一個原地一字馬,然後坐在那裡聊天。
茵茵一進來,就獲得了許多關注,不管是在旁邊壓腿的,還是正在閒聊的,都朝她投來略帶欣喜的目光。
對於在踩著冰刀在冰麵上起舞的運動員來說,有一個像是路青茵這樣的隊醫,簡直是心中有了一個保障。
“路隊醫你也來了!”
“青茵你可真厲害,我看網上都說沈令辭那個傷再也沒法承受四周跳的衝擊了,但是最近他都穩定撿起來兩個四周跳了。”
“之前聽說他跟腱斷裂,我還以為他要退役了呢,這個傷對好多項目來說,真的是致命性的打擊。”
大家笑嘻嘻的誇讚,茵茵也高興地在人群中遊走,借著這個空閒時間,給來個恢複性理療,或者來個十幾秒的九轉顫針。
之所以這麼自由,當然是因為大家性格太好了!
茵茵在這裡待久了,才突然明白以前了解關於花滑項目時,在網上看見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你送花滑一個好苗子,花滑還你一個好搖子。
休息的時候在冰場跳各種好玩的舞蹈,隻要是不訓練的時候,都能放飛自我,就連在冰上扭一扭,都能開心地對視一眼,然後哈哈大笑出來。
蕭修明一臉正經的解釋,這是花滑選手的解壓方式。
茵茵才不要聽,開心就好,她和大家待在一起,開心極了,閒聊的時間,就順手給料理了一些小災小病的。
“嗷嗷嗷~”
“焯,這也太舒服了吧,難怪上次他們能嚎的外麵路上都能聽見。”
“真的還在顫動,9、10、11……”
有人甚至還似小孩子一樣,有著奇奇怪怪的勝負欲:“我的足足顫動了33秒,比你們都多!”
茵茵本來正盤坐在地上,一臉好奇的聽人給她講沈令辭的事情。
就聽見程尤從門外衝進來,不甘心的嚷嚷道:“你們居然又趁著我不在偷偷理療,我好遠就聽到了!”
程尤氣得頭發都豎了起來,明明路隊醫是他師哥的隊醫,他卻一次理療都沒有蹭上,偏偏他們都還一個個特意到他麵前炫耀,想看他氣得跳腳的模樣。
在場眾人都齊齊笑出了聲:“哈哈哈~”
門口這時也走進來一個優雅的中年女性,她步伐恬靜,柔美,儘管眼角已經有了法令紋的痕跡,但是也完全掩蓋不住一身氣質,骨骼線條就像是樹一樣伸展,高貴和優雅流淌於舉手投足之間。
見到室內這樣歡樂,她也眼中帶笑。
“開始吧。”
她聲音溫柔,但是卻沒有人敢懈怠,都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靜靜地擺好了姿勢。
第一排全是女生,女生的柔韌性天然就更好,許多女選手能做的貝爾曼,在成年男選手中幾乎絕跡了。
後麵每一排,難度都依次降低。
老師很溫柔,但是眼光卻很毒辣的,總能發現誰還有可以繼續被壓榨的潛力,也不去壓,隻是手往對應的地方輕輕一放。
然後輕柔道:“到這裡。”
運動員就隻能咬著牙繼續加深姿勢,努力去夠她的手,若是誰自己夠不到,旁邊就有老師的學生上前幫忙。
沒多久,整個房間中就響起一片鬼哭狼嚎。
“痛痛痛!”
“不行了,壓不下去的。”
“真的,夠不到這麼深。”
“求你了老師讓我緩一下,我腿要斷了!”
茵茵在一旁看著,手裡記錄著沈令辭的情況,之前腰背那一片的斑駁,估計和這個脫不了乾係。
茵茵正盤腿坐在光滑的地板上,奮筆疾書。
沈令辭此刻正在第二排,在所有男選手中的最前麵,動作難度也是排行第二高的。
第一輪的動作,兩條修長筆直的腿緊緊並攏,上體前屈,雙手繞到腿後,交叉環抱住自己的小腿,腹部緊緊的貼近大腿,臉貼到小腿上,膝蓋不可以有一點彎曲。
一開始都還不錯,等到保持的時間久了之後,一排人的大腿後側都在微微顫抖。
等到整個腿部後側筋骨一直連著腰背的地方,都被充分拉開之後,才換上了第二個動作。
下半身直接一個一字馬劈開,和地麵緊緊的貼在一起,毫無縫隙,身體後仰,雙手向後支撐在地麵上,後背儘量貼近地麵。
茵茵正在書寫的筆都有些顫抖了,真的看著就疼。
她看許多關於運動員康複相關的書,自然是知道柔韌性這個東西,會隨著年紀的上升而變差,男生更是比女生更加嚴重。
第二個動作能清楚看見沈令辭的臉,這樣的動作他完成起來看著很輕鬆,既不喊疼也不出聲,甚至糾正都沒有被糾正一次。
他身體後仰,高昂著頭,五官在屋頂冷白的光線下顯得十分淩冽硬朗。
臉色明顯有些疼得微微發白,但是眼中卻冷得一絲波瀾也無,黝黑的眼眸中透著股不服輸的狠勁兒。
老師此刻已經指教完一輪走過來,笑著坐到路青茵身邊。
她的聲音帶著笑意和溫柔:“還在看沈令辭呢,他可是最讓我省心的學員了,比誰都能對自己下狠手。”
茵茵耳根紅了紅:“我這是在工作,不是看他。”
女老師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沒有繼續深入,交淺言深這種事情太不禮貌,她是不會做的。
她笑道:“其實我也不是沒見過和他一樣柔韌性的男運動員,卻沒有一個能狠得下心這樣挺住筋骨被掰開的酸澀和痛楚。當時我就知道,像他這種能對自己下狠心的人,一定能站到常人所不能到達的高度。”
茵茵點點頭,沈令辭除了有天賦之外,也真的付出了超出常人的努力。
老師顯然不是過來和她閒聊的,用沈令辭切入了話題之後,很快就進入了主題。
“你覺得柔韌性對花滑重要嗎?”
茵茵回憶了一下,相較於很多運動員來說,沈令辭的很多動作非常賞心悅目,除了他自己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每個動作都不留水分之外,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柔韌性非常好。
單足滑行的時候,浮腿高高舉起,抬得平,繃得直,柔韌又優雅,是一種充滿力量的柔美。
在做貝爾曼、下腰鮑步這些動作的時候,更是美得驚人,迷人的甜甜圈,形狀完美的水滴,很大一部分就是靠柔韌性。
甚至可以說所有的動作,在優秀的柔韌性加持下,都會更好看,她覺得這也是沈令辭藝術展現力驚人的原因之一,要不然她也不會這麼喜歡他的花滑。
茵茵無比肯定道:“柔韌性當然重要!在我看來比跳躍都重要,不擅長跳躍依舊能留下經典的節目,但是彈簧一樣蹦躂,或者僵硬得像是機器人,不是我心中的花滑。”
她說的是心裡話,在沈令辭給她推薦的視頻中,甚至有古早到才剛剛進入三周跳時代的選手,但是那些節目依舊能打動人心,讓人難以忘懷。
這位溫柔的女老師笑了笑:“我這有幾位難辦的運動員,他們筋骨就像是堅硬的骨頭一樣,怎麼練都掰不開壓不下去,你能幫幫我嗎?”
路青茵有點不敢相信,杏眼瞪圓,白裡透紅的手指點了點自己:“我嗎?”
“嗯。”
一節課很快接近尾聲,茵茵目光複雜的看向最後一排的程尤。
還真的是硬得像是塊骨頭。
老師溫柔的聲音響起:“大家選一個自己喜歡的姿勢放鬆。”
感覺筋已經軟麻的眾人,小心翼翼的抽著涼氣收回自己的手、腿、腰,慢慢的舒展著。
“程尤你等一下,保持這個姿勢彆動,男單隊長過來一下。”
剛剛準備往側邊一躺的程尤瞬間僵住,沈令辭也緩緩起身,雖然疑惑,但也走到了他身邊。
看著程尤距離地麵還有好大一截距離的一字馬,沈令辭眉頭皺了起來。
路青茵也走到了程尤身邊,感覺本來很好看的動作,被這樣僵硬地做出來確實有些辣眼睛。
程尤坐在地上,抬頭看著站著將他包圍的三人,心中突然有種不安的預感。
他慫慫道:“我沒犯什麼錯吧?”
老師溫柔笑道:“沒犯錯,放輕鬆,我們是來幫你的。”
程尤突然一抖,想要她剛剛也是這樣溫溫柔柔地把手伸到他根本夠不著的位置,疼得他眼淚都快出來了。
求助般抬頭看向沈令辭和路青茵。
沈令辭和路青茵眼中同時露出略微嫌棄的神色,幾乎同時出聲道:“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