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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虞正回安喜堂的路上,殊不知安喜堂那頭,老太太正在逼著林許寫休書,立遺囑。
她自打來容家的第一天就知道,雖然大房二房都有正室,且玉氏還掌管後宅大大小小的事兒,但實則整個容家能說話的,隻有老太太一人。
她是個硬性子,也許和早年容家未曾封官,她拋頭露麵做過生意有關,說話做事都鏗鏘有力的。
但楚虞斷斷不會想到,老太太竟敢逼著林許寫休書立遺囑。
何止楚虞想不到,胡氏更想不到,這容家老太太竟是個蠻橫的人!
齊媽媽遞了筆墨上去,老太太又道:“若是這事兒你應了,不用旁人答應,我老婆子就全數買了你那積壓的布料,解了你林家的燃眉之急。”
林許緊緊抿住唇,之前進貨時賒的帳眼看就快到期了,結果布莊生意一直不好,貨沒賣出去,這錢也就沒法還……
這些年林家的生意看似做大,實則外強中乾,他又將錢都散在了各處的生意上,這才遇上了麻煩。
老太太要他林家半數家產給楚虞,其實也未曾不可。
楚虞這丫頭,畢竟還是他林許的女兒。
可要休妻…
他看了眼胡氏,胡氏正瞪大眼睛瞧他:“老爺!容家這是欺人太甚!”
林悅兒也怕了,拽了拽林許的衣角:“爹,我們回家吧…”
老太太也知道這事兒為難,又笑了聲道:“也不過是休妻罷了,也沒說不讓你再納她進門當妾室。”
林許眉間鬆了鬆,還沒來得及張口,老太太又冷不丁道:“當初你對我那閨女,可沒這般有情誼。”
林許麵色一沉:“我寫,都依您的寫。”
胡氏蹭的一下站起來,不可置信道:“老爺!”
她千辛萬苦,好不容易熬出頭了,顧氏死了,兒子生了,結果這容家老太太一句話,她正室的位置就沒了?
可她也知曉林許是個商人,斷斷不會為她折了林家家產,便隻能在一旁小聲啜泣。
直到林許立下遺囑,往後林家家產有一半是林楚虞的,胡氏這心頭跟用刀子紮一樣疼。
半數,半數家產啊!
林許扶著已經站不穩的胡氏,在安喜堂外的長廊與楚虞撞上。
林許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便走了。
還是齊媽媽告知楚虞此事,怕她會怪老太太,還寬慰了幾句:“老太太也是為你著想,你在容家受了委屈,如今給他們的這點苦頭,根本也不算什麼。”
楚虞一怔,沒料到老太太會為她,為她母親做到這般地步。
她點了下頭道:“齊媽媽,我懂的,外祖母是心疼我。”
齊媽媽見她明白,便放寬了心。
瞧見老太太從裡屋出來,楚虞忙迎了上去。
瑤竹跟在老太太身後,手裡還拿著食盒:“楚姑娘在,不如就讓楚姑娘送去吧,您這兩日身子發虛,方才又動了脾氣,還得好生歇著才是。”
楚虞揚了揚眉:“這是要給誰送去?”
瑤竹瞥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隻低低歎了聲氣,瑤竹方說:“今兒個是前夫人路氏的忌日,年年這日二公子油葷不沾,老太太知道他心裡難過,也沒彆的法子,隻能叫小廚房做幾道可口的素菜給未逸軒送過去。”
楚虞眉頭一蹙,所以容庭今日折騰的那一番,是因為他母親忌日,他心裡頭不痛快?
楚虞仰頭:“外祖母,我替您送吧。”
沒想到剛從未逸軒回來,又要再去一趟,楚虞瞧了瞧陳梓心落下的食盒,便一並帶了過去。
未逸軒外鑼鼓聲停,楚虞走到小徑上都沒聽見一點兒聲響,她步子一緩,然後才疾步過去。
戲班子已經撤了,方才容庭坐的那把紅木椅子歪倒在一旁,一陣風吹起,隻剩樹葉子滿地跑。
竟生出三分淒涼來。
忽然,寢屋門打開,裡頭匆匆跑出來一個人,在瞧見院中央站著的楚姑娘時不由一愣。
楚虞認得他,他是容庭身邊的小廝。
關北急的一頭汗,還是分出說句話的功夫問了楚虞一句:“楚姑娘怎麼來了?”
楚虞兩手都提著食盒,一個是老太太的,一個是陳梓心的。
她提起老太太準備的那份,應道:“外祖母讓我給庭哥哥送菜。”
話落,院子外又進來個人,關北忙接過楚虞手中的食盒,匆匆道:“麻煩楚姑娘替公子謝謝老太太。”
說罷關北匆匆迎上來人,楚虞側身看去,好生眼熟。
半響她才想起來,這不是鹿河巷的大夫麼?
沒一會兒關北就帶著大夫進了寢屋,一時間未逸軒的丫鬟小廝都忙著收拾院子裡的殘局,也沒人搭理她。
另一頭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楚虞正要離開的腳步一頓,隻見一個丫鬟腳步匆匆,眼眶紅紅的小跑了出來。
她同另外兩個丫鬟哭著道:“她算什麼呀,就是一個賣身的,憑什麼在未逸軒耀武揚威,要不是因為她二公子才不會挨老爺打呢!”
其餘兩人應和了幾句,又怕被瓊娘聽見,便早早止住了話。
楚虞仰頭往瓊娘的那間房看了一眼,容庭將娼/妓帶來回來,容正喧怎麼可能容得下,父子二人勢必又是一頓爭執。
怪不得方才關北著急的請大夫進去原來容庭又挨了鞭子。
楚虞腳尖一打轉,將方才樹下那張椅子扶起,用帕子細細擦了灰才坐下。
好半天關北送大夫出來,一扭頭瞧見還沒離開,甚至坐在樹下悠哉悠哉晃動著腳尖的楚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