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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庭遲疑的往前傾了傾, 直到看楚虞麵色蒼白, 額間落下幾滴汗時, 他方才肅著一張臉走過去,輕輕碰了下小姑娘:“林楚虞?”
一旁的琵琶聲還未停, 西翠不動聲色的瞧著,這些手段她在紅袖苑見多了。
她微微揚了揚嘴角,這個小姑娘,下一句話估計是讓她出去。
西翠軟著聲音道:“要不我扶這位妹妹去我房裡歇息吧,公子您瞧可好?”
楚虞抑製著聲音,還是微不可聞的發出疼痛聲,她胡亂的抓住容庭衣領:“讓她出去。”
西翠臉色一僵, 嗬,果然是這招數。
她癟了癟嘴角, 委屈道:“公子,這位妹妹好似、”
西翠話還沒講完,那頭男人猛然起身, 抓著西翠的胳膊往門外帶, 一點兒也不憐香惜玉的將人丟了出去,隨即砰的一下關上門。
西翠連聲兒都沒來得及出, 就抱著琵琶愣在了門外。
有路過的姑娘瞧見,捂著嘴角笑。
這個西翠平日裡就仗著容公子常來讓她伺候,成日眼睛長在頭頂上, 還妄想容公子會替她贖身, 娶回家當姨娘呢。
這不, 栽麵了嗎。
屋裡,楚虞趴在小幾上,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直到方才西翠身上帶進來的香味兒漸散,她的呼吸才慢慢平穩下來。
容庭皺了下眉頭,掐著楚虞的胳膊把人翻過來,目光在她臉上停了半響:“帶你去看大夫,起來。”
楚虞稍稍躲了躲,擰著眉頭:“不用看。”
容庭眸子攸的沉下來,嘴角都放平了:“林楚虞,你要是死這兒,我拿什麼跟老太太交代?”
楚虞微微一頓,想來方才可能也嚇到他了,不由柔了柔嗓音:“死不了的,就是聞不慣迷迭香味兒,一聞胸口疼。”
容庭默了一瞬,沒再說話,隻起身將四麵的窗子都打開,一陣風吹過來,屋子裡的味道散的一絲都不留。
楚虞緩過勁兒來,偷偷看了幾眼倚在窗邊的男人,她撐著身子站起來,踱步走到窗邊:“庭哥哥,我在江南,外祖母便要你顧著我,若是我走了,哥哥也落個輕鬆不是?”
容庭輕嗬一聲:“你要是真死在這兒,老太太難不成還能讓我給你陪葬?”
楚虞臉上的表情微微收了收,也不再廢話,直言道:“胡氏同外男廝混,偷賣布莊,經營紅袖苑這些證據,能不能你去說?”
她說話時,揚著眉梢試探的瞧著容庭。
容庭冷不丁笑了笑,森森道:“你求我?”
楚虞:“……求你。”
“……”
容庭低低咒罵了一聲,換作兩年前這丫頭的性子,應該再絆他一腳才對,如今倒是臉皮都不要了。
楚虞小聲嘟囔:“不用你親自來,叫路家下人押著魏大全,再帶著這契約來一趟就行。”
本以為容庭又會拿話紮她,誰料男人隻是稍稍一猶豫便點頭應下。
容庭撇過臉,當初林楚虞在未逸軒的一席話點醒他。
他當初耗在容家,隻為讓容正喧心裡不痛快,可卻隻是在做無用功。
放著路家偌大家業不理,他既對不起路老,更是合了玉氏的心意,他這才下決心南下。
既然這丫頭幫過他,他便也幫她一次。容庭斜眼睨了她一眼,往後她就是死在江南,又與他容庭有何乾係。
——
胡氏的事兒有了著落,楚虞心裡這塊大石頭也就落下了。
淮家像踩著點來的,正等林家最繁忙的時候過去,那淮夫人方才帶著淮景陽來。
楚虞未曾見過淮夫人,但聽祖母說,這淮陰氏是庶女出身,身上沒有那股子矜貴的性子,反而溫和的很,待人也熟絡。
楚虞這一見,生生被嚇了一跳。
這淮陰氏待人也太熟絡了些,一進門便握著楚虞的手,又是噓寒又是問暖,倒像是見到許久未見的親閨女似的。
還是淮景陽覺得尷尬,硬生生扯開陰氏:“娘,您嚇著楚妹妹了。”
陰氏捂著嘴笑了幾聲,打趣道:“還沒過門你就這麼護著,這過了門還得了?”
楚虞一愣,耳尖紅了紅,但卻沒搭話。
外祖母隻是提了一嘴淮家三公子,確實有那麼個結親的意思,但…
八字還沒一撇呢。
淮景陽亦是被他母親弄的麵色緋紅,應又不是,不應又不是。
陰氏倒是真的喜歡極了楚虞這姑娘,老太太書信來,誇這姑娘樣樣好,能讓老太太變著花樣誇的,她早就好奇的不行。
再瞧見那副畫像,陰氏這張嘴就樂的合不攏。
多俊兒的一姑娘,就該配她兒子!
陰氏看這倆人生分,攛掇著淮景陽帶小姑娘出去走走。
楚虞張了張嘴想回拒,可淮景陽卻先她一步應下了,她便隻好作罷,低聲吩咐瑤竹看好胡氏,這才同淮景陽出門。
時隔兩年,江南變化實在大,淮景陽領她到的酒樓,曾經是沒有這處地兒的。
淮景陽紅著臉道:“這家酒樓的掌廚是京城人士,做的味兒最正宗不過,楚妹妹回江南這幾日,怕是也吃不慣江南菜吧?”
楚虞輕輕點了下頭:“正愁沒有會做可口飯菜的廚子呢,淮哥哥有心了。”
淮景陽那張俊臉又是一紅,楚虞暗自低下頭笑了笑。
這個淮三公子倒是好,是個心思乾淨的人,同那些嬌貴的公子哥不大一樣。
楚虞這麼一想,便覺得淮家是個好人家,老實本分,何況外祖母還說,淮老爺升了官,淮家過幾月又要舉家搬往京城。
這麼一來,那便是在外祖母眼皮子底下,她也受不得欺負。
另一處,容庭從閣樓上下來,直撞進眼裡的就是林楚虞那張笑的比蜜還甜的臉。
隨後聽到小姑娘輕柔的喊:“等淮哥哥回京城,不用我招待,外祖母自是要親自招待的。”
容庭眉間不由一蹙,路臨被堵在樓梯口,好奇得順著容庭對目光看去。
他啊了一聲:“這不是淮三公子麼,公子,當時就是他去接的楚姑娘。”
容庭淡淡的收回視線:“是麼?”
他沒再接著瞧,轉身就走遠了。
林楚虞不動聲色的舒了一口氣,接著同淮景陽說道京城。
自打那日楚虞與淮景陽在外溜達了一圈回林宅後,陰氏更是三天兩頭就往林宅跑。
時不時再帶點湯啊糕點的,楚虞著實有些應付不來。
再加之林家近來發生的事兒,眾人皆知這家的大姑娘回了府,更是知曉如今林家的生意,半數都落在林楚虞手中。
淮夫人又對這大姑娘如此殷勤,而淮家又隻剩下淮三公子還未成親,這淮夫人的意圖,傻子都能瞧出來。
這話路臨不止一次在容庭耳邊念叨,還誇那淮家公子品性好,家世清白,容老太太是真為楚姑娘挑了個好夫婿。
正說著,小廝在門外猶猶豫豫的問了聲:“公子,那林姑娘來了,說來給公子送賬簿,是見還是不見?”
林家三房與路家有生意往來,不過就是一點皮毛生意罷了,哪裡值得容庭親自過問賬簿。
但這林茹的心思,路臨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其實這林姑娘哪兒都挺好的,性子溫和,人雖長的不是什麼傾城傾國,但好歹也小家碧玉。
就是有個市儈的母親,不過這也不賴她,路臨瞧她還挺可憐的。
正此時,聞媽媽端著果盤過來,聽見了小廝的話,便吩咐道:“你讓林姑娘去前廳等著,公子一會兒就來。”
容庭聞言蹙了蹙眉頭,聞媽媽這心思他知曉,倒也沒說不同意。
路臨背過身去笑了笑,這聞媽媽是路家的老人了,從前公子沒回京城,還在路家時,便是聞媽媽一手帶大。
容庭對誰都無禮,但是對這聞媽媽,倒是難得恭敬。
整個路家,也就聞媽媽能在容庭這兒說上幾句話。
林茹在前廳坐立不安,緊張的搓著手抿著唇,直到聞媽媽進來,她方鬆了一口氣。
林茹覺得自己與路家還挺有緣分的,之前在布莊選料子時恰好遇見聞媽媽,林茹替她選了兩匹合適的料子,聞媽媽喜歡的緊,便常到鋪子裡來。
聞媽媽有個跟她一般大的閨女,前些日子才剛嫁了人,身邊正沒人陪,一來二去與林茹也算相熟。
後來她方知曉這聞媽媽竟是路家的下人,林茹隱晦的提了幾句自己對容庭對心思,聞媽媽高興得合不攏嘴,便想撮合這二人。
林茹瞧容庭還不來,心下惴惴不安:“聞媽媽,容公子是不是不願見我……那我,那我改日再來好了。”
聞媽媽急匆匆將人按下,忙替容庭說好話:“我們公子忙著生意上的事兒,自然耽擱一會兒,姑娘好生坐會兒,馬上就來了,啊?”
林茹咬了咬唇,點頭又坐下。
趁著這點功夫,她試探的問了句:“我、我聽聞,容公子有許多通房,不知是有多少個?”
聞媽媽一愣,哭笑不得:“那都是外邊瞎傳的,我們公子枕邊,可是一個人都沒有!”
林茹寬心了許多,垂頭道:“其實我這回來,也是想替我家表妹給公子陪個不是,上回她胡言亂語,怕是惹了公子不高興。”
林家的事兒聞媽媽也有所耳聞:“就是那位從京城回來的姑娘?聽聞,她還喚我們公子一聲哥哥。”
提到林楚虞,林茹心裡就不大痛快,隻咬牙點點頭:“楚虞在容公子麵前也沒個模樣,慣會惹人不高興了。”
聞媽媽沒見過林楚虞,對她也說不上有偏見。
隻是聽說那姑娘是會做生意的,這段日子將林家的布莊打理的井井有條。
聞媽媽打心眼裡就不喜歡會做生意的姑娘,心眼太多,心思太精,不好。
過了好半響,林茹實在坐不住,容公子這顯然沒有見她的意思。
可聞媽媽又再三勸她,大概半柱香的時辰,容庭方不緊不慢的走來。
聞媽媽趕忙送了茶水,瞧這二人,越看越喜歡。
林茹多好的姑娘啊,長的也端端正正,說話溫聲細語的,一瞧就是賢妻良母,若是真能和公子成了,那再好不過。
這麼想著,聞媽媽便利索的退下,不打擾這二人談話。
聞媽媽一走,林茹緊張的手心直冒汗。她雙手緊緊揉在一塊,垂著頭連眼都不敢抬一下,可半天也沒聽到動靜,林茹實在忍不住,就悄悄抬頭睨了一眼。
隻見座上男子垂著眸,百無聊賴的翻著林茹方才送上來的賬簿,那漫不經心的模樣,根本也不是真的在瞧。
林茹咬了咬牙,又害怕又高興:“我爹讓我送來,說是這兩個月布莊與路家進貨的明細,公子對一對,是否有出入?”
容庭神色淡淡的合上冊子,這才抬頭看向坐在一旁的人。
這麼一眼,他不由稍稍挑眉。
不虧是表姐妹,林茹的眉眼長的還真有些許像那小丫頭,不過還是差了些。
他嘴邊緩緩扯出一抹笑:“你想嫁進路家,嫁給我?”
林茹背脊一僵,瞪大眼睛卻不知如何回話,她張了張嘴,羞紅了臉,磕磕巴巴道:“一定是楚虞瞎說的,那丫頭打小嘴裡就沒幾句真話,公子您可彆信!”
容庭揚了揚眉:“這兩個月,來我路家喝茶的媒人沒有十個也有八個,林家下了本錢,不就想讓你嫁過來。”
容庭說著,話裡透著一股子笑意,這笑意讓林茹又羞又急,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林茹也沒想到容庭麵子裡子都不給人留,這種事哪有這麼輕易說出口的?
她緊張的咬著下唇,這話,回還是不回?
其實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本朝的風氣開放,女兒家像男子提親的也不在少數…
何況,林茹自認為自己樣貌算是上乘的了,江南女子,本就生的水靈,她的模樣要比一般人家的姑娘還要好看幾分。
在汴江這一帶,她的姿色也數一數二了。若非如此,母親與她說路家掌事的時,她也不敢妄想。
她咬了咬牙:“您那日在街邊出手替我教訓了幾個醉鬼,我、我心裡是很感激公子的。”
容庭眉間不禁閃過一絲猶豫,半響才想起來林茹說的這事。
不過當時出手教訓人的不是他,是路臨。
容庭沒答話,握著茶盞把玩了半天,林茹緊緊握著拳,眸中帶著水氣,又微微垂下頭去。
太羞人了!
忽然,一道人影冒著正盛的日頭跑過來,路臨氣都沒順過來就匆匆說:“公子,林家那兒、”
他冷不丁住了嘴,想起來這兒還坐著個林家的人。
容庭眸色一暗,頗有些不耐煩:“說。”
路臨瞧了一眼,吞吞吐吐道:“林家小公子沒了,胡氏正在林宅逼著楚姑娘要個說法呢。”
林茹驚的瞪直了眼,林……林安沒了?
那可是林楚虞他們一房唯一的男丁?就…就沒了?
“你、你是說,林楚虞害死了林安?”林茹驚呼。
路臨怔了一下,下意識蹙了蹙眉:“林姑娘,慎言。”
林茹反應過來局促的咬了咬唇,偷偷睨了眼容庭,見他麵上依舊是漫不經心樣子,想來他也不是很在乎,便稍稍放下心來。
容庭手中握著的那隻琉璃杯轉了一圈,路臨也實在瞧不出他們公子什麼意思。
有時候好像又很向著楚姑娘,林老爺喪禮上還叫人送了花圈,可有時候又一副事不關已的模樣。
路臨試探道:“公子?”
“嗯。”
容庭彎了彎嘴角,隻要林楚虞沒求到他麵前,那就不是什麼大事兒。
路臨猶豫問道:“公子,咱們不幫幫楚姑娘?”
路臨這話說完,林茹屏住呼吸盯著容庭瞧,直到男人那雙好看的眸子染上些笑意,不著調的說道:“我為什麼要幫她?”
林茹呼的一聲,舒出一口氣。
其實這容家二公子,對林楚虞也沒多上心。
而此時的林宅,楚虞屋內門窗緊閉,瑤竹和鄒幼抵在門外,外頭一聲聲撞擊聲,鄒幼都快頂不住了。
她又急又怕,方才胡氏跟瘋了似的拿了把刀衝上來,要不是陳叔攔著,指不定要出什麼事兒呢!
楚虞端著身子坐在妝台前,就聽胡氏在外頭又哭又罵,她闔眼聽了會兒,隨手從狀奩中挑出支簪子握在手裡,也絲毫不知疼的。
鄒幼都急哭了:“姑娘怎麼還不急不躁的,胡氏都快將門給撞開了!”
瑤竹擰了擰眉看過去,隻能瞧見楚虞的背影和敬重的半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