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展恪己個子修長, 麵容十分青澀, 頭發短而利落,露出額頭上一顆小小的青春痘。
普通陰魂在沒有外力施加的情況下, 會一直保持著死亡前的樣子。
展恪己的魂魄也就永遠停留在了十八歲。
他垂著頭趴在課桌上,右手保持著握筆的姿勢,慢慢地寫著什麼,神色鬱鬱。
秦越見原本對喻爭渡說的鬼成像技術還將信將疑的,等在手機鏡頭裡看到這一幕, 整個人都震驚了, 一聲“臥槽”喊了出來:“這是什麼黑科技?”
喻爭渡低調一笑:“專利。”
秦越見也沒太糾結,對他來說,重新見到展恪己才是最重要的, 他克製了一晚上的情緒早已洶湧而出, 情難自已地喊了一聲:“恪己!”
“展恪己, 我來找你了!”
但是坐在課桌旁的男生毫無反應, 仍舊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一筆一筆地寫著。
秦越見心底又激動又惶惑,迷茫地看了喻爭渡一眼:“他聽不到我說話嗎?”
喻爭渡也不懂,隻能去看商闕,商闕垂著眼睛,看了那個機械地重複著同一個動作的少年一眼, 道:“他沒有意識。”
他的目光轉到秦越見手腕的鏈子上,“他的執念被迫分離,正常情況下, 執念最終會消散,魂魄也能卸下過往,前去投胎……”
但或許展恪己的執念太強大太執著,最終沒有消散,而是去到了他不能放下的人的身邊。
執念不消,魂魄便無法真正地放下前塵,也無法投胎,隻是不知為何,展恪己的魂魄沒有跟著去到秦越見身邊,而是困到了此地。
不僅如此,執念本是神識的一種,被迫分離,等於神識殘缺,因此展恪己的鬼魂也就成了如今的樣子,沒有完整的意識,隻能機械地重複著他心中未能達成的欲念。
喻爭渡恍然大悟,搓了搓手,總結道:“我懂了,這就好像刪除數據一樣,本來格式化了之後就是一個全新的硬盤,但他的數據特彆頑固,就跟那些流氓軟件一樣,清理不掉,還變成了病毒,流竄到彆的地方去了。”
商闕:“……”他又開始科學總結了!
秦越見也是一臉無言……感覺他說的好像沒問題,但又好像有哪裡不對。
喻爭渡沒注意他們兩個欲言又止的樣子,目光落到展恪己手上,問:“他在寫些什麼?”
商闕:“看一下就知道了。”
喻爭渡不恥下問:“怎麼看?”
商闕:“撒灰即可。”
喻爭渡了然,這和布灰驗跡一個道理,隻要是鬼,理論上撒上香灰,展恪己寫的字也可以顯示出來,問題在於……
他“嘖”了一聲,攤手:“沒香灰。”他們占著有員工福利可以直接看到鬼,又是高科技驅邪,根本不會帶這些東西在身上。
商闕“嗯”了一聲:“沒關係,他寫什麼,對我們做的事沒影響。”
卻見喻爭渡頓了一下,突然問道:“簽字筆帶了嗎?”
商闕:“……”說起來,他經常要給羅豐的員工簽字,用的確實是陰間的筆。
他抬起手,手上已多了一支簽字筆,也不知是從哪裡拿出來的。
秦越見見狀一臉滑稽:“你不是想用你的筆給他寫吧……彆逗了……”
他話沒說完,喻爭渡已經默默地把筆塞到了展恪己的手上,桌子上正好有個攤開的筆記本。
秦越見隔著鏡頭,就見展恪己握著商闕的簽字筆,繼續重複著原來的動作,然後那張紙上,慢慢地顯示出一行小小的字來。
秦越見噴了:“這也是你們的技術?”
“不不不。”喻爭渡謙虛道,“日常辦公用品而已,不盈利的。”
秦越見:“……”
他的震驚難以言喻,但此時也顧不上再細細了解,對他來說,更重要的還是展恪己。
趴著的男生對周圍的事毫無所覺,仍舊一筆一筆地寫著。
喻爭渡搓搓手:“那麼,讓我們來看看,他到底在寫什麼……”
商闕想了想,認真地回答道:“說不定是銀行卡密碼?”
喻爭渡震驚:“……”
秦越見嘴角也抽了一下。
商闕卻很一本正經:“陰間有很多生前錢沒花完卻意外死亡的人,最後悔就是死前沒能把銀行卡密碼告訴家裡人。”
喻爭渡:“……”難怪知名小品演員大叔說:人生最悲哀的事是人死了,錢沒花了。
秦越見:“……”仔細一想他們說的居然很有道理啊……
喻爭渡也認真應道:“我覺得現在不是這麼個情況。”
商闕:“或許。”
隻見展恪己筆下的字一個個顯示出來,彙成一句話:
【秦越見,和我在一起……好嗎?】
過了一會,新的痕跡又疊在舊的字跡上,重複出現。
【秦越見,和我在一起……好嗎?】
喻爭渡羞愧地自我反省:“我們還是太庸俗了。”
他把目光遞向秦越見,秦越見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我以前就知道他喜歡我……不過……”
不過沒想到,原來他一直寫的是這句話。
秦越見仿佛又看到了展恪己還活著的時候,他們共同的十八歲,夏天的太陽又熱烈卻又溫柔,從教室的窗戶斜進來,展恪己聽課並不認真,卻很喜歡坐在座位上,拿著筆偷偷地寫著什麼。
秦越見有時候好奇了,就會探過頭去看,但是展恪己總會迅速地把筆記本蓋住,挑著眉笑罵:“看什麼看?”
秦越見就捶他一拳:“鬼鬼祟祟。”
展恪己打回去,又“略略略”地做鬼臉,他把頭抵在秦越見的肩膀上,喃喃說道:“這個夏天好長啊。”
秦越見也很鬱悶:“是啊,高三什麼時候能結束啊,我不想複習了……”
展恪己試探性地問:“我們報同一所大學吧?”
秦越見:“你把你寫的東西給我看,我就考慮考慮。”
“不行。”展恪己望天,“等我們考了同一所大學,我再給你看。”
……
展恪己沒能等到夏天結束,沒有等到和他一起上同一所大學,而秦越見也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知道,展恪己到底寫了什麼。
秦越見心底驟然湧起一陣酸楚,他的情感並不如展恪己那麼強烈,一直到展恪己過世之前,他也隻是朦朦朧朧的,並沒有特彆想清楚自己的內心,或許也是因為這樣,展恪己從來不肯把話說得太白。
再到後來,一切又都晚了。
喻爭渡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聲地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