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婉見季恒在洞府裡並無半分拘謹,反而信口說些洞府景致,可見她住在雲璣洞府生活很是隨意。
其實如季恒般住在師父洞府的真傳弟子極為罕見。縱是親如師徒,修行上各有緣法,住在師父洞府意味著徒弟的一言一行均在師父眼皮底下,而修士多有不願為人所知的事,對於師父而言,多出個大活人來亦是不便。故而,長老洞府外必有一塊院落供徒弟居住。
據說雲璣不願收徒,當初在此設下洞府時便說過無須弟子所居院落。廣晗與葉吟被她收作弟子後,被安排在明心的弟子院落居住,直到二人得到核心弟子之位後擁有自己的洞府才從明心那搬出來。
而季恒被雲璣從乾山道救出來之後,一直在雲璣洞府落腳不曾遷出,正是因為此,宗門裡流傳著季恒深受雲璣寵愛的故事,還有些不體麵的閒話,諸如季恒是雲璣仙師的私生女。若非與季恒在入門前便已相識,鄭婉說不定也會相信那些謠言。
步入季恒住處,饒是早有心裡準備,在見到季清遙雕像的那一刹那,鄭婉依舊震撼地說不出話來。
要怎樣的深情和惦念才能將另一個人雕琢得如此栩栩如生。深淺之間,明暗交替之處,每一絲紋理都在述說季恒火熱的情感。
一個大膽、荒唐的想法躍入鄭婉腦海。
如果說在看到雕像之前,她隻是偶有所感,念頭乍起便被她徹底否認。那麼此刻,麵對季清遙活色生香的雕像,這個念頭從未像現在這般明晰確定。
季恒對她姐姐季清遙的感情,早已超出了尋常的姐妹之情。
季恒知道嗎?季姐姐知道嗎?
季恒渾然不知已被鄭婉看破她對姐姐的私情,得意洋洋地問她:“阿婉,如何,是不是很像姐姐?”
按耐住心中湧起的駭浪,壓下幾多惆悵和一絲明悟,鄭婉答道:“很像。我看到了你對季姐姐的思念和……你對靈力的掌控,細致入微。若是季姐姐見到雕像,一定會懂得。”
“懂得什麼?”
“你的牽念。”
“也不知何時才能見到她。”季恒搖搖頭,招呼鄭婉坐下,“不說這個,阿婉,你找我有事?是發生什麼事了嗎?我看你神情鬱鬱,可是隱神宗那邊有不好的消息?”
“我收到父親來信。他說我早過了議親的年紀,讓我回家挑選駙馬,早日成親。”鄭婉並不多讓,拋出個讓季恒震驚的消息。
季恒險些跳起來,“可你是修士。修士也要成親?他不會隨意給你安排一個凡人便要你成親吧。”
見季恒如此緊張,鄭婉露出笑容,連日來的鬱鬱也隨之散去不少。“除信之外另有一本畫冊,裡頭是他吩咐畫師畫的畫像,全是些適齡男子,凡人、修士都有,說是隨我心意挑選。他盼我早些回去,成親後好生兒育女。”
“可是修士生兒育女有傷根本,純是以道基換道胎。你要是……哦,你爹心思歹毒啊。”季恒明白過來,想必是皇帝發現了鄭婉對他的威脅,借著孝道之名讓鄭婉成親產子,想必皇帝送來的駙馬人選沒甚好貨。
“托至道宗杜宗主的福,他那一下,著實破壞眼前的局麵。一定是隱神宗裡的老家夥給父親出的主意。”鄭婉取出畫冊,指著一個築基大圓滿的年輕修士道,“此人身後家族是我父親在隱神宗裡最大的支持者。父親說得好聽,道是與他成親後,他們家族中的寶材任我取用。”
畫冊中的年輕修士看來年歲不大,可眉宇間的油氣一點不少。季恒對隱神宗沒甚好感,“老君會裡我們遇上的隱神宗修士,各個自以為是,就沒個正常的。你打算怎麼辦?是要把畫冊裡的人殺了麼?”季恒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她想得簡單,反正看不入眼,不如儘數殺了。
“淨胡說。”鄭婉失笑,戳戳她的腦門,“死了一個還有一大家子,總有想為陛下排憂解難的大賢臣。我這次過來就是想告訴你,近期我打算閉關修行,興許是很長一段時間。”
“咦,你該不是想熬死那些人吧。”
鄭婉笑出聲來,“我得閉關多久才能熬死那些人,怕是沒把人熬死,先把自己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