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娘說了,去了京城,我除了上學會和你們一起,其他時候都要繼續跟著柳家的先生單獨學習,娘說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必須抓緊每一分每一秒,不能和你一起玩。”
顧寶莛單手撐著臉蛋,月色下,大眼睛裡都是溫柔澄澈的光:“智茼,其實如果你想,你可以和我一起,隻要你點頭,我覺得,我有辦法可以讓你和我一樣,不對,不是一樣吧,就是,更正常一點,你懂我說的意思嗎?我覺得你不快樂,智茼,你隻要點頭……”
智茼小朋友卻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說:“我不能,我娘隻有我了。”
說著,智茼像是想到了什麼,很難以啟齒一般,對顧寶莛道:“小叔,你不知道,父親他其實不太好,神醫說要靜養,但靜養到什麼時候,誰也沒有個準數。母親很難過,因為聽舅舅說,母親有個年幼的妹妹,年紀和三叔差不多……小叔,我不知道怎麼才能幫娘,但是我想,如果小姨不能成為三叔的妻子,我娘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智茼說得委婉,說完,感覺自己簡直惡心透了,像個肮臟的東西正在利用唯一一個願意帶他玩的小叔,他捏了捏拳頭,掏出懷裡的葉子,兩三下擦了屁股就要羞愧的跑掉。
卻聽身後小叔連忙叫住他,說:“智茼等等!”
智茼小朋友沒臉回去,但又絕對不願意逃避小叔的譴責,於是中途折返,以為會聽見什麼不好的話,卻聽小叔尷尬的咬著唇瓣,笑道:“那個啥,我沒有帶葉子,我……”該死的,誰能想到原本隻是想要有個正當理由陪智茼小朋友蹲一蹲,就當真蹲出來了。
智茼懵了一下。
“就可不可以幫我拿點葉片過來呀?”顧小七欲哭無淚。
智茼小朋友當即也有點哭笑不得,但是笑小叔可是不對的,於是連忙跑回房間悄悄拿了葉片過來,遞給小叔。
顧寶莛這才鬆了口氣,要不然他感覺自己能在這裡蹲一晚上,可草叢裡蚊子多得要命啊,他感覺自己腿上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就有好幾個大包了!
等他處理好自己的問題,便邀請智茼去廚房的小池子裡洗手:“最近城裡到處都在熏藥呢,我們也要做好衛生才行。”
智茼稀裡糊塗就跟著小七一塊兒洗手去,在廚房裡,先是小叔拿著水瓢幫他澆水,然後又是他拿著水瓢幫小叔澆水洗手,小叔就像是沒有聽懂他說的話一樣,讓他既慶幸,又有點悵然若失。
慶幸自己不是個利用小叔的壞人,又感覺自己就這樣放棄小叔這邊的機會,又對不起娘親。
正當智茼陷入泥沼無法自拔之際,忽地聽正在洗手的小叔淡淡道:“智茼,你是個好孩子,小叔覺得你很好,所以如果你想要什麼,可以直接和我說的,如果我辦得到,一定會幫你辦,所以不需要覺得很羞恥,因為我們不僅是叔侄,也是朋友,就算去了皇宮,你不能和我一起,你也是我的好侄子,這點,永遠不會變的。”
智茼心中震顫,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像小叔這樣坦率,但今夜的的確確是不同的。
就好像是死囚走前的最後一頓飯,那是他最好的一頓!
所以今夜,大概也是智茼最好的一夜。
當他看見小叔朝自己伸出一個拉勾勾的小指頭時,總是無形的眼淚便從他小臉蛋上掉下來,這眼淚和從前的都不一樣,落進唇瓣上,他稍微嘗到了一點,發現竟然是甜的。
“喏,拉鉤怎麼樣?”顧小七伸手幫智茼擦了擦眼淚,等智茼的小指頭被他拽著和自己拉在一起後,說,“智茼永遠是我的好侄子,外加好朋友,一百年不變,隻要智茼點頭。”
“小叔永遠是智茼的小叔,永遠永遠。”智茼希望未來有一天,他可以不偷偷摸摸和小叔在這裡拉鉤,如果有永遠,他要的永遠一定要是自己能夠控製的永遠,可以自己決定的永遠!
兩個因拉粑粑結來的一段故事,在夏夜的涼風中刻在月光上。
等智茼深深看了小叔一眼,就像是看最後一眼那樣,回了那個壓得他喘不過氣卻被他發誓要抗住的家裡,顧寶莛小朋友才偷偷回了老娘的屋裡,悄悄上床,當然,他沒能睡著,眼睛甚至瞪得比去上廁所之前還要大!
委婉答應要幫智茼,但其實完全不知道怎麼辦,大話說出去也不能收回來的顧小七:啊啊啊!救命!柳家又要塞人過來了!三哥我相信你,你應該能自己拒絕吧!對吧!
被小七念叨的顧家瘋狗老三此刻正在香甜的夢裡,全然不知道在京城等待自己的,不是什麼鮮衣怒馬,少年意氣,是一場兩場三四五六七八場前仆後繼的桃花泥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