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顧寶莛他們剛到坤寧宮的時候,顧世雍的龍攆也恰好抵達南三所後麵的皇極殿。
前朝的時候,皇極殿被用作是太上皇的休息之所,後來太上皇出家,此地便空了出來,按照禮數來講,這樣一所宮殿給太子都是一種過高的待遇,更何況是已經成家卻破格依舊住在宮裡的顧山秋。
聽見下人稟報父親龍攆抵達的顧山秋提前在黃花的攙扶之下靠在床頭,但卻因為身體根本就沒有支撐上半身坐姿的力氣,於是顯得格外沒有坐相,隻略略清瘦的臉上威嚴依舊。
隨著房門被推開,顧世雍的身影從屏風外麵繞了進來,帶來的,還有一碗用小瓷碗裝著的紅燒肉。
顧山秋一見父親,便說:“請恕兒子不能給父親行禮。”
顧世雍隨意地坐在床邊兒上,笑容爽朗,將紅燒肉故意湊到大兒子麵前晃了一圈,說:“你我父子之間,私底下還用得著行禮?快快看看這個,你猜這是何物?”
父子兩個說話的時候,一身明顯不同於宮女穿著的黃花姑娘已然識趣地悄悄退下。
顧山秋眉目英俊,素來不苟言笑,卻也在聽了父親的這番話後,鳳眼的視線落在那一碗聞著便叫人唇齒生津的肉上,眸中有些好奇:“此物是豬肉?不會是小七養的那隻吧?”
“哈哈,正是!”顧世雍用手裡的木筷子夾了一塊兒送到大兒子的嘴邊,說,“來,嘗嘗,原本喊你過去,你偏說身體不好,不想隨便挪動,這不,你老子想著這麼好的東西,你若是不能吃一口,實在是太可惜了,也白瞎小七狗兒天天念叨。”
父親都將那切成丁,顏色深紅的豬肉放到自己嘴邊了,顧山秋哪有拒絕的道理?他張嘴便吃到嘴裡去,細嚼慢咽,一邊品味與從前吃的豬肉的不同,一邊慢慢驚訝地評價道:“此物當真是豬肉?!”
“是吧?小七那腦袋瓜子,大概是從小就饞,所以儘好琢磨這些吃食,他說將豬崽子都閹割過後,說不定就沒有那種臊味,當真是沒有,你娘親自喂養了三個月,那公豬野性全無,也不曾發-情,長得極快,幾乎兩三天不見,便又大了一圈,肉質也十分肥美。”顧世雍說完,又夾了一塊兒塊狀物送到大兒子嘴邊,“喏,再嘗嘗這個。”
顧山秋十分配合,隻是這回吃進去的,卻似乎不是他能夠形容的東西,他能嘗到一種奇妙的粉狀感覺,異常美味,於是揣測道:“這是小七種的土豆?”
顧世雍放下碗,手放在腿上,笑道:“是的,此物已派人詢問過,那住在清靈寺的紅毛洋人,隻不過唯一懂得與他們交流的前朝大臣已經死了,所以我們也就隻能靠著他們畫的圖和一些手勢來猜測,這個土豆,在他們的國家,仿佛也並不是什麼吃的東西,倒是會將花戴到帽子上做裝飾。”
“他們還給了一塊兒懷表給我,希望我能資助他們一艘船回國,我還沒有想好……”顧世雍眸色深淵一樣讓人看不見底,“那表精細至極,表麵玻璃色澤趨近於無色……”這些都是
他們如今根本無法做到的!
那是一個未知的國家,他們不知道那邊的人是好是壞,他們甚至長得都不太一樣,語言也不通,唯一可以窺見一二的,隻有那並不如何害怕的與神俱來的高傲,顧世雍光是看那洋人的氣度,便不難發現這個洋人在大洋彼岸的國家裡應當是個人物,興許有些地位,這樣,就更不能放他走了。
顧山秋不過是聽父親隨意感慨的兩句話,便瞬間能明白父親的憂慮,不過應該也是有好事的不是嗎:“那這土豆……”
“太少了。”顧世雍看著那被他放在床頭櫃上的小碗,聲音低沉,“但再過三年,想必天下窮苦人家,也不至於餓肚子了。”
“那真是太好了,父親。”顧山秋從入宮開始,便憂心忡忡,聽了這話,便將心放下了大半,隻要有希望,那麼什麼都不再是問題!他們想要拯救的天下苦難百姓,終於是有望達成!
顧世雍笑道:“的確是很好,那洋人迫切想要回國,我讓老四和他接觸了一段時間,得了他們商船出事的大概位置,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回些什麼,但已著手去辦。”
“老二如今與廖家的小姐相處也是不錯,我打算等來年秋天讓他們成婚。”
“老三也要準備了,今日他跑去柳家湊那一大場熱鬨,聽說惹了不少姑娘小姐,也不知道是像誰。”
“前幾日你小姨托你母親說是想要給他們家那女嬰補辦一個滿月酒,想要請你弟弟們都過去一趟,我給回絕了,如今世道艱難,還想著大操大辦,也不想想現在有多少人吃不起飯,當真是以為一步登天,便萬事不管了。”
顧世雍說到這裡,幽幽地看著老大。
顧山秋笑容苦澀,道:“父親是想說今日柳家大辦清談會之事?”
顧世雍深色冷淡:“我想說的是,老大,你隻一個正妻實在是無法將現在的你照顧周全,柳如琴對智茼比對你可要上心得多,待我登基以後,老二成婚之前,我會給你找一個合適的女子作為貴妾。”
顧山秋微微愣了愣,抿了抿唇,第一次沒有直接聽從父親的命令,說:“可兒子如今這個模樣……何必再耽誤她們……”
“我說的話,你隻需要聽著,就夠了。”顧世雍沉聲打斷道,“更何況宮中太醫已然說過,你隻需要繼續施以針灸,日日鍛煉,總有一天會好起來。什麼叫耽誤,你是我顧世雍的兒子,你會耽誤誰?”
顧山秋立即不敢多說一個字。
顧世雍則複端起碗,又露出笑臉來,給老大又喂了幾口土豆,然後才站起來,說:“好了,一會兒你也讓黃花嘗嘗小七種出來的土豆,我得回去了,七狗兒那小家夥成日叨叨個沒完,要我今天一定要跟他一塊兒吃飯,再不過去露臉,興許要生氣的。”
顧山秋卻還沉浸在放在父親所說的話裡,計較著其中的意義,想著倘若當真有其他功勳大臣的女子進門,如琴大抵會更加杯弓蛇影,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