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顧寶莛去義王府的次數就跟吃飯一樣頻繁,隻是極少在義王府碰肩美人薄先生,白日裡薄先生要麼忙碌在朝中和老爹一塊兒處理國家大事,要麼就是喝酒,顧寶莛聽薄厭涼說,薄先生海量,一日能啖三百杯,醉後往閣樓一躺,第二日不見宿醉模樣。
從京郊踩著夕陽回城,小雨淅淅瀝瀝地又下了起來,所謂春雨連綿,雨聲令人平靜。
太子出城的馬車著實普通,回城的時候也因為沒什麼要事,所以慢吞吞的排在許多百姓的後麵,車外的百姓撐著油紙傘,戴著鬥笠,說話言語間都是快活,因為得勝歸來的將士們回來也就意味著很多家庭的團圓。
車內的人則一邊聽雨一邊靜默地看著彼此,從對方的眼裡看見的模模糊糊都是對方小時候的樣子。
顧寶莛伸手出去接了一些雨水,手掌宛若玉石,貴不可言,雨水順著他的手臂落入他衣袖裡,冰涼不已,他連忙收回來,好友薄厭涼就送上一塊兒手帕,揚了揚下顎,讓他把手上的血跡都擦乾淨。
顧寶莛‘哦’了一聲,慢吞吞地用手帕裹著手指頭,一根一根地卷著擦:“呐,你薄公子說話算數不算?”
薄厭涼自是點頭:“算。”
“那你說了今晚帶我出去玩的,不許反悔。”顧寶莛露齒一笑,耍賴一樣拽著薄厭涼的袖子扯了扯,仿佛是色心不死。
薄厭涼反應沒有之前那麼強烈了,他看出了點兒什麼,說:“不想笑就不要總是勉強自己,難看死了。”
“我沒有。”
“沒有就算了,你如果實在是想要放鬆,今晚若沒有雨,我看情況帶你去船上。”
顧寶莛迫切需要一些其他的東西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自己是不能隨隨便便單獨出門的找樂子的,身邊必須跟著人才行,如果不是跟著薄厭涼,就得跟著十幾個侍衛,後者們可不會像薄厭涼這樣好說話,一到時間就得回宮去,這樣也不可以乾,那樣也不可以做,否則就全部給他下跪。
“真的嗎?”
“難道還是假的不成?”薄厭涼冷淡道。
顧寶莛努了努嘴,小聲抱怨說:“你吃了槍藥了?”
“沒有。”
“哦,那我知道了,你是不喜歡威廉對不對,你每回看見他,臉都要皺成老頭子。”顧寶莛這回又笑,卻不是故意讓自己保持開心的,他調侃薄厭涼說,“真是不知道他到底哪裡惹了你,他見著你也怪熱情的,你卻總是好像很嫌棄他。”
薄厭涼挑了挑眉,說:“不過是覺得他問題未免也太多了些,他未免也太喜歡找你了。”
“他在我們國家沒有朋友嘛,他的屬下都跟著五哥了,皇宮裡就他一個人和大家長得不一樣,他說話聲音也怪怪的,習慣也怪怪的,喜歡的東西也沒人理解,當然隻好找我咯,恰好我又比較閒。”顧寶莛想了想,得出了如是結論。
薄厭涼冷哼一聲,不置可否,但很快又還是忍不住補充了一句:“我看你成天也不如何閒得慌,不是和我說看見了這個好看,就是說那個好看。”他說的含糊,顧及馬車外頭還有個駕車的太監。
顧寶莛則笑嘻嘻地坦然道:“因為隻能和你說嘛,隻是可惜你欣賞不來。”
薄公子的確欣賞不來,他似乎是沒有一個審美的標準,然而即便知道,他也從未刻意去欣賞過誰,顧寶莛曾說他是木頭疙瘩,薄厭涼也認了。
隨著馬車將城內風景甩在身後,顧寶莛與好兄弟薄厭涼回了義王府,義王府裡守衛森嚴,家丁多數是南營身有戰傷的老兵,但莫要小瞧了他們,任何一個老兵現在都能抵三四個顧寶莛,單手乾翻十個普通人也是綽綽有餘。
顧寶莛總覺得義王府現在這種情況,是連掃地大爺、守門大叔都是絕世高手,特彆有意思。
回府的時候,顧寶莛作為客人,跟在薄厭涼的身後,又因為晚上要搞壞事兒,特意讓貴喜先回宮去,如果有人找他,就說自己宿在義王府了。
按理說皇子結交大臣在某些時候是大忌,但顧寶莛卻沒有這種擔憂,一來薄厭涼這貨簡直就像是老爹塞給自己的伴讀,伴讀和太子之間可不就是奉旨親密的關係嘛?
他們兩個一進府,顧寶莛就熟稔地和上身胖乎乎的管家打了個招呼,管家連忙領著下人一同行禮,顧寶莛點了點頭,直接走去大堂,翹著二郎腿等開飯。
後頭的薄厭涼則詢問管家:“父親可回了?”
胖管家的右手隻有三根指頭,平日裡藏在寬鬆的袖子裡,隻有行禮的時候才會露出來,這會兒又縮了回去,回答少爺:“回少爺的話,老爺前腳剛回來,臉色不大好,正有事找你,你看……”
胖管家和薄厭涼同時看向坐在大堂裡的太子。
太子殿下歪了歪腦袋,眨著那雙桃花眼,不知道薄厭涼他們還在外麵乾什麼:“怎麼了?”他大聲問。
薄厭涼擺了擺手,對管家說:“父親現下是不是已經喝起酒了?”
胖管家苦笑著點了點頭,倒不是說老爺喝酒後會耍酒瘋,而是喝酒後的老爺和少爺不見麵還好,一見麵總要吵架,這對父子吵架的方式也不是什麼大吼大鬨摔東西,而是下一局棋,棋盤上金戈鐵馬殺氣騰騰落子之聲猶如手起刀落,氣氛凝重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