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1 / 1)

九月二十五, 夜, 草原, 王庭。潔白大雪之上鋪滿了綻放血洞的屍體,橫在王庭四周的,是連衣物都被扒掉了的無姓之人,曾經被匈奴人奉為權力中心的王庭如今再度被鮮卑王族奪了回來, 坐在那荊棘王座之上的男人便不打算再將王庭還回去。他很清楚如今東躲西躥的匈奴人不過都是強弩之末, 隻稍再堅持幾日, 定然再沒有反抗的力氣,隻是他們這邊也沒有多餘的時間能夠拿來等待, 後勤的隊伍在一場大火裡丟了大半的軍糧, 如今剩下的食物隻夠維持他們三日生存。用於傳信的信鴿出去後便沒有回來,想必是被殺了, 不過薄厭涼對此並不意外,草原人弓射本身極好, 再加上前幾日大雪封地,信鴿被擾亂了路線, 自然有去無回的風險增大。“少主,咱們在地窖裡找到了好多酒!”飛鷹將軍楚飛匆忙跑來,身上的大雪和臉上的刀傷都沒來得及處理, 驚喜地道。坐在王座之上的黑發男人麵前圍坐了數不清的戰士, 戰士們身上的狼毛襖子全部破的破,爛的爛,聽見這話, 王座之上的男人與他腳邊所有坐著的戰士全部望過去,每人都是一雙湛藍的眼睛,像是狼窩裡的惡狼,遇見了獵物一般,鋒芒瞬出。“既然這裡有好酒,那就全部都搬出來,讓我的兄弟們喝起來。”薄厭涼聲音依舊帶著屬於他獨有的儒雅,隻是在這種地方,在他一條手臂直接從羊絨袍子裡支出來,飽滿卻又纏著繃帶的手臂任由大夫上藥的時候,他說的每一句話又都充滿不留後路的瘋狂。跟著鮮卑人打了兩年仗的藍九牧來時官職便比薄厭涼低許多,起初很不服氣,可當初一想到草原的煤礦是太子想要的,便又二話不說的來了,生怕這位鮮卑王族不講信用。如今兩年過去,藍九牧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方麵,薄厭涼這個小時候就開始為太子衝動易怒的人,到底是有些過人之處。隻是現在喝酒,讓大家敞開了還是不妥。“世子爺,卑職以為如今正是危急關頭,比的就是一個忍字,咱們隻要等到糧草續上,等到後援前來,那些已經四分五裂的部落根本打不過我們,現在喝酒取暖可以,但不該敞開了喝,喝酒誤事。”藍九牧的身邊是二王爺的人,二王爺則領著兵回去尋分散的後勤隊伍了。薄厭涼深邃冰涼的眼睛在火光下有著無人能直視的暗芒,他淡淡看著藍九牧,說:“我鮮卑向來海量,更何況誰說我要等支援了?”等支援,那這場定草原的仗他的功勞要削去一半!更何況匈奴人肯定也以為他們要等支援,處於被動的防守走投無路的匈奴人,勢必讓原本就被□□打了個士氣大跌的鮮卑處境更加艱澀。薄厭涼一邊將右臂穿回袖中,一邊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玉戒,道:“傳我的命令,除卻站崗的兄弟,所有人都敞開了喝!今夜那匈奴人必定要再來突襲一次,算上之前兩次突襲,這回一定是傾其所有,我們便一邊喝酒,一邊等他們過來。”藍九牧皺了皺眉,可在這裡,他說話不管用,他隻能管著曙國人不要喝醉,順便眼睜睜看著所有鮮卑人當真抱著酒壇子就開始灌,一個個血性剛烈,頭都破了,還在笑著喝酒的,大有人在。薄厭涼也在喝酒,他右手直接扣著酒壇子的壇口,便仰頭灌下無數,酒水順著他滾動的喉結落入灰色的領口,打濕黑色的氅袍。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麵突然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薄厭涼便知道,是時候了。他立即站起來,拿起自己的長刀,對所有在座的兄弟戰士們說:“走,這是最後一次,讓他們有來無回!”“好!!有來無回!”藍九牧震撼於眼前的一切,每個鮮卑人都像是脫韁的野獸,跟著從王座上一步步走入戰場的獸王享受殺戮。他們沒有一個人怕□□的,他真是看見過有人腦袋都中了一槍,還在殺人,等戰鬥結束,被扛了回來,才一命嗚呼。這樣的人……帶領的這樣的戰士。絕不會輸!果然,薄厭涼說這是最後一場突襲,當真是最後一場,耶律斑動用了所有的兵力,廝殺站點線幾乎能從王庭拉到另一個部落去。所有人都竭儘全力,因為一個輸了,便是死路一條,一個是原本就一無所有,所以絕不能輸。匈奴人拿的□□,都是偽劣產品,往往聲音響亮,動靜大,但打不中人,使用□□的人也都是個水貨,經曆幾次交鋒後,薄厭涼很清楚這些□□根本就是個造聲勢的玩意兒,所以才敢讓所有人跟著他衝。這一仗打了許久,從天黑打到天亮,最後又打到天黑,當草原鋪天蓋地的雪又開始呼嘯起來的時候,冷風猶如冰刀劃在薄厭涼的臉上,眼睛裡,每個人都疲憊不堪,卻又絕不願意倒下。藏在最後出場的耶律斑被砍斷了一隻手,在三五護衛之下逃離前線,但又無論如何都覺得就這樣離開,就再沒有翻身之日,他的手也沒有人來陪他,他必須也要廢了那個鮮卑最後的王室血脈才算扯平。於是耶律斑猩紅著雙目,拔了右衛腰間的□□,狠狠一拽韁繩,立即返場:“薄厭涼!”他用匈奴人的語言大喊。風雪之中,無人能聽得清他再喊什麼,但是薄厭涼可以清楚的看見不遠處的三個人影越來越近了,來得正好,省得他去追殺了。傍晚的風雪裡,夕陽將純白的雪地照成火紅的一片海,猶如煉獄中的閻羅一般,薄厭涼夾馬衝過去,隻聽‘砰’的一聲,不遠處斷臂的耶律斑從馬上倒下,有巨大的影子從左到右滑過。那是一個奇怪的矩形孔明燈,緩慢在漫天的風雪裡被越吹越遠。薄厭涼隻是看見這樣一個東西,便魂都丟了七分,回頭砍了一眼匈奴的殘兵敗將,勝局已定,便狠狠甩了一鞭子,往巨大孔明燈的方向追去。“少主!”有鮮卑副手茫然,不知道少主追那古怪的東西做什麼,若是敵人的陷阱可怎麼辦?藍九牧卻知道,他見過那東西:“不必追,是自己人。”“小七!”另一頭,眼見著熱氣球又越來越高,快要被吹走的樣子,薄厭涼乾脆抿著唇,取出背後的弓箭,用力將弓拉滿,下一秒利劍破風追去,直接劃破被礦石粉浸泡過的帆布,然後便能見那熱氣球迅速落下。薄厭涼長發披散在背上,隻耳邊編了幾條辮子,飛奔過去之時,狂風亂舞,深藍色的瞳孔緊盯熱氣球不放,眼見整個帆布都側翻起來,乾脆對著上頭的人說:“小七,你跳下來!我接的住你。”上麵的人倒也聽話,二話不說就丟了那已經不受控製的熱氣球,以免四射被四射的火星波及。於是在距離地麵還有十幾米的時候,一個披著火紅華氅的人影便短促的叫了一聲,閉著眼睛跳了下來。薄厭涼差點兒沒能接住,當把一個瘦弱的人抱在懷裡的同時,直接被慣性壓得一塊兒跌入厚厚的雪層裡,懷裡的人‘哎呀’一聲,聲音是熟悉的清朗溫柔帶點嬌氣。他連忙起來,看這人是不是哪裡傷著了,結果直接挨了人家一巴掌:“你瘋了嗎?!要是射到我怎麼辦?”顧寶莛心疼慘了自己和六哥的熱氣球,“還有,你得賠我熱氣球唔……”顧寶莛‘球’字剛落,就被壓著自己的渾身血腥味的薄厭涼給堵住了嘴唇,他躲也躲不得,逃也逃不掉,雙手抵在對方寬闊結實的肩上,卻被擠壓得越來越沒有餘地,最後連腰都被掌控著緊緊與之貼在一起,唇齒糾纏不知多久,才被放開。被放開的太子殿下氣喘籲籲,像是生命力都被奪走了,癱軟在雪上,向來清貴無雙的殿下唇上都破了破,麵頰浮著淺紅,一雙最是動人的黑瞳裡盛著一個略微有些陌生的男人模樣,隻是但看那雙深邃的藍色瞳孔,便又熟悉萬分,因此無論是更為輪廓明晰的麵龐,還是周身孤絕磅礴的氣勢,隻看這雙眼,顧寶莛便愣住了,像是再此被美色所惑,又像是思念侵襲,久久說不出話,隻是伸手用手背遮了遮嘴唇,靦腆害羞著,不知所措。薄厭涼也無法挪開視線,隻是看著這個從天而降的漂亮媳婦兒,溫柔的說了一句:“你是不是找死?”顧寶莛眯起眼睛,不高興說:“不好意思,你說什麼?再說一遍我聽聽。”薄厭涼單手將顧寶莛拉起來,一邊幫忙拍了拍身上的雪,然後橫抱起來就抱上了自己的寶馬,隨後自己再跨坐在媳婦兒身後,聲音略微咬牙切齒:“你是不知道自己身體狀況嗎?還是說故意想要嚇死我?”顧寶莛被身後的人摟得很緊,身體下意識地喜歡這樣的懷抱,嘴上卻依舊閉著,不打算搭理身後的人。“從京城過來,一路怕是有一天一夜,你偷偷過來的?”薄厭涼領著顧小七,慢慢在無人的雪地裡走了許久,才又歎了口氣,說,“想來隻能是你偷偷過來了,這下好了,你兄長們肯定想殺了我的心都有。”“我四哥知道。”顧寶莛心虛道。其實四哥知道是知道,卻根本就沒同意,知道他心思後,就把六哥的實驗院子鎖起來了,是他自己一時衝動,腦子一熱,撬了鎖,偷偷走的,哦,還威脅了花公公為他掩護。如今皇宮裡,他說話比四哥管用,他想走,也沒人能攔得住了。“小七。”忽地,身後的人聲音低低的,傳入耳裡。顧寶莛‘嗯?’了一聲。“以後不要做這種危險的事情,若有個好歹,我所做的一切,都將沒有意義。”身後的人歎息。顧寶莛之前幻想過很多次重逢之後兩人是什麼樣的關係,但從沒有想過會是這樣,仿佛從未分開。“知道了。”他乖乖說。“隻是知道了不夠,你要長記性,今晚我會讓你長記性的。”顧寶莛皺了皺眉:這是什麼虎狼之詞???是我想的那種嗎?還是我太黃了?高貴的太子殿下開始忐忑了,懷疑自己千裡送炮,可是薄厭涼看起來剛打完仗,應該累得能倒頭就睡,不會發生什麼和諧內容才對。分析完畢的顧寶莛鬆了口氣,卻又隱約……有點失落。等等,屁股後麵硌著他的是個錘子吧?沒錯,上戰場帶錘子非常正常……個屁!“小七,我們昨天就該補一場洞房的,你有沒有忘?”顧寶莛正是不知道怎麼處理那個錘子的事情,就聽見薄厭涼很正經的問他,他能回答什麼呢?當初的確是約定兩年後的結婚紀念日補一個洞房:“昨天都過了……”“誰規定洞房隻能洞一天的?我們鮮卑的規矩,新人洞房七天,你來的剛好,我們還有六天時間可以補。”顧寶莛立即羞恥得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了。可在被薄厭涼的手輕輕十指相扣起來,兩枚玉戒清脆碰撞在一起,發出細微的聲響時,顧寶莛卻又心臟滾燙,偏頭回去,用另一隻沒被握住的手,輕輕摸著薄厭涼的側臉,親在對方的薄唇上……他答應了,小聲答:“好。”作者有話要說:  互訴衷腸大概得兩章~~得好好甜一下~感謝在2020-07-16 23:40:20~2020-07-17 22:45: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親愛的小璿泥 14瓶;頌 10瓶;小阿北 5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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