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太多了。”
二人的回答出奇的一致。
他們兩個曾經並沒有在一起過,甚至連見麵次數都是寥寥,隔著人群遙遙相望,他是人間難出其右的陸家二公子,她是驚豔四座的季家大小姐。
同處雲端的兩個人,卻鮮有交集。
陸程安到現在還記得他們的第一次照麵。
應該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年他才二十。
當時是暮春。
他和梁亦封來季宅找季洛甫談事,他那時舉手投足之間仍舊帶了幾分紈絝子弟的散漫與矜貴,勾著雙蠱惑人心的桃花眼,即便是認真專注的工作姿態,旁人看了仍舊覺得他是漫不經心的,輕佻浮蕩的。
事情談到一半,書房外傳來聲音。
少女嗓音清脆悅耳,陸程安心不在焉地叼著煙,火柴“呲”地一聲滑出火花,他的嗓音含糊了幾分:“你妹妹?”
他的臉沉浸在縹緲的煙霧之下:“我是不是得去見個麵,畢竟——”
“——不是她,”季洛甫打斷,“是季君菱。”
陸程安:“季君菱?你家撿來的那個?”
季洛甫:“嗯。”
陸程安靠門坐著,雙腿大大咧咧地踩在矮凳上,外麵的腳步聲和交談聲逐漸清晰,他輕鬆一勾,書房門打開了一道縫。
透過拿到縫隙,陸程安看到了路過的女人。
十七八歲,高挑漂亮,看上去溫和典雅。
他抬腿把門給關上。
拿下嘴裡的煙,似笑非笑地說:“之前是在哪兒聽說的來著,說是季君菱長得漂亮——今天見了著實不假。”
季洛甫眼裡有幾分譏諷:“不過如此。”
“什麼意思?”
“比起朝夕,不過如此。”
陸程安略一挑眉,顯然不信。
當時的他早已是情場老手,季君菱這樣的儼然是不可多得的美色,季朝夕再漂亮還能漂亮到哪裡去?
沒多久,事情結束。
陸程安和梁亦封離開,到大院門有不少距離,繞過前院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女聲,嗓音像是在煙雨江南浸泡了一整個春似的,音色甜柔。
順著聲音看過去。
朝夕半蹲著,手裡拿著塊餅乾,逗著麵前三四歲的孩童,側臉溫柔,似乎是察覺到了有人在看著她,她側了側頭。
正臉看清。
人是連這遲遲春日都比不得的明媚幾許,唇畔處未收的笑意很淡,但又有幾分明目張膽的勾引意味。
梁亦封聲線偏冷,“就是她。”
“什麼?”他沒反應過來。
“季朝夕。”
陸程安悵然回頭,再看那個方向,朝夕已經拉著小男孩離開,隻留他一個背影。就那一個背影,叫他後來懷念了好多年。
然而當下。
陸程安覺得季洛甫那句“不過如此”確實不假。
季君菱是美得不可方物,但是季朝夕美的不動聲色,媚的明目張膽。
她確實不止漂亮一詞可以形容。
也就是當初那一眼,讓他徹底地栽了進去。
從那之後,眾人發現向來在情場上無往不利的陸程安,身邊竟然再無女伴,眾人調侃他這苦行僧的日子過不了幾天,也有人勸他:“再過幾年就結婚了,這個時候好好的玩玩兒吧。”
他一概置之不理。
眾人原本以為他隻是開玩笑的,隻是時間輾轉,一年又一年,轉眼就是十年,身邊竟然再無異性。
陸程安這些年過的越發清淡,之前的情場老手褪去了年少時的紈絝與孟浪,變得從容不迫,成熟穩重。又是檢察官,身上無端地又有股正派克己的氣韻在。
有人問他:“你這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陸程安答:“沒怎麼回事兒,就是栽了個跟頭罷了。”
“栽在哪位名媛身上了,跟哥幾個說說,我可真不信了,竟然有人拒絕得了你?”
他雙唇翕動,從口中緩緩吐出兩個字來:“朝夕。”
場麵頓時冷了下來。
知情人們麵麵相覷,不知情者一臉茫然無措。
有人問:“朝夕是誰?”
“季家你知道吧?季二叔的私生女,季洛甫的妹妹。”
“陸程安竟然看上了季家的私生女?”
“雖然是私生女,但好歹是季家出身的不是。”
“那得是有多漂亮啊,連身份地位都不在乎了?真為了她做苦行僧了?”
知情人分了他們一個眼神,他喟歎道:“朝夕啊……她何止是漂亮一詞可以形容的。”
眾人嗤笑他,覺得這話實在荒謬。
心底卻又對她產生了濃重的好奇心。
隻是朝夕自離開季家之後便再無任何音訊,漸漸地,她成為了圈子裡的一個謎,一個人人都想窺探得知,卻又下落未名的謎。
就連陸程安也無從知曉她的蹤跡。
幸好她還會和季洛甫打電話,他也能從季洛甫那邊打聽到她的行蹤。
她出國了。
在倫敦讀書。
她學醫。
陸程安曾拜托在同大學讀書的朋友找過朝夕,可是UCL大的驚人無比,偶爾在街上走著走著就會發現是學校的樓,更何況他的朋友學的是哲學,朝夕學的是醫,難上加難。
好友調侃過他:“你缺女人嗎,至於為了她這樣大費周折?”
“不缺女人。”
陸程安輕笑一聲,氣音短促:“可她們都不是她。”
好友沒再說話,隻說會儘力幫他問到有關朝夕的事。
朝夕的社交圈幾乎為零,平時兩點一線,實驗室,家,有一個好友,叫鐘念,但二人平時也鮮少聚會。她每年暑假都會旅遊。
好友能打聽到的也隻有這些。
但對陸程安而言已經足夠。
陸程安每年暑假也會來歐洲,畢業之後則把年假放在夏天,他試圖想要遇到她,試圖想把處心積慮的見麵營造成異國他鄉的偶遇。
可是無論他怎麼打探她的消息,他都沒遇到過她。
直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