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飄飄渺渺地下著。夜晚的溫度又降了不少,寒風一吹, 冰涼刺骨的寒意從衣服的縫隙鑽入身體裡, 江漁被凍得牙床都在抖。
她說話時嗬出一片白茫茫的霧氣, 挺直白地說:“我比你大六歲, 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將近十年,沒學曆沒文化沒素質,會抽煙會喝酒還打過架, 不是什麼好女孩兒。你條件這麼好, 身邊多的是優秀的小姑娘追,像我這樣的壞姐姐, 還是不耽誤你了。”
江漁這小半生幾乎看遍了人性“惡”的那一麵。
親生父母都會拋棄她,最純粹的象牙塔裡也滿是汙蔑, 光鮮亮麗的娛樂圈實則汙穢不堪,她在暗無天日的深溝裡滾了一圈又一圈, 對自己有著極其清晰的認知。
也非常清醒地意識到, 她和傅焰之間, 不可能有故事。
傅焰像是聽到十分可笑的話似的,笑裡裹著荒謬:“姐姐,抽煙喝酒打架就是壞姐姐了?你這對於好壞的定義還挺傳統的。”
江漁輕描淡寫地笑了下。
他吊兒郎當地說:“我也抽煙喝酒打架, 我也不怎麼好,你看咱倆, 是不是挺配的?”
“不配。”江漁從櫃子裡找到傅焰的外賣, 塞在他的手上, 她的嗓音比飄落的雪花還冷淡, 說出來的話也冰冰涼涼的,“我那樣說,隻是想暗示你,我和你之間沒可能,既然你聽不懂,那我再說一遍——弟弟,姐姐不喜歡你,你彆浪費時間在姐姐身上了,姐姐不值得。”
“姐姐怎麼不值得了,姐姐挺好的啊,我覺得我和你挺合適的。”
“你這個上流社會的公子哥,沒必要消遣我。”江漁說,“我和你之間除了性彆合適之外,哪哪兒都不合適。”
她說完,轉身就走。
任身後傅焰拖著嗓子叫她:“姐姐?”
“——姐姐。”
“姐姐你走慢點兒啊。”
“不是吧,姐姐你這也太無情了吧?”
江漁的步子很快,等她到家之後,方才的冷靜決絕似乎被冰冷的建築物一同隔絕,她整個人失神又無措地坐在玄關處的換鞋凳上。
她的腦子裡亂糟糟的。
傅焰竟然會和她表白?
瘋了吧。
一定是他瘋了。
江煙在廚房裡煮著東西,聽到動靜之後探出頭來,疑惑極了:“你今天回來的怎麼這麼早?小孩兒今天很聽話嘛,這麼早就把飯吃了。”
江漁順坡下驢地說:“嗯,今天小孩聽話,吃得快。”
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在這個時候震了下。
江漁拿出手機,彈出了微博的消息通知,她申請了一個微博小號,那裡隻關注了傅焰,而且把他設置為特彆關心,這樣每次他發微博,她都能第一時間知道。
傅焰:今天按時直播。
他已經有很長的時間沒有按時直播了,按理說粉絲們應該是開心的,但是下麵的評論都是擔憂。
“焰崽你老實說你今晚吃飯了沒?”
“焰崽你都那麼瘦了你能不能多!吃!點!”
“焰崽彆這樣媽媽怕。”
江漁皺了皺眉。
她退出微博,打開微信,恰好看到有一條新的好友申請,點開一看,是傅焰的好友申請。她略一猶豫了下,按下通過。
幾乎是在她通過的一瞬間,傅焰就發了消息過來。
傅焰:【姐姐?】
江漁:【嗯。】
傅焰:【你竟然加我好友了?我還以為你不會加我。】
江漁:【嗯。】
傅焰叼著根煙,看到江漁簡單又冷漠地回的字之後笑了下,他一笑,煙就一抖,煙灰灑在大腿上。他懶洋洋地把煙拿開,雙腿張開放在茶幾上,腳尖踢了踢邊上的外賣袋,塑料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他眉心一動,緩慢打字:【姐姐,你今天不過來監督我吃飯嗎?】
江漁:【?】
傅焰:【我這個人有個毛病,必須得有人看著我才能吃飯。】
江漁:【。】
傅焰:【其實一頓不吃也沒事,又餓不死。】
江漁:【……】
看看!
標點符號從一個點變成六個點! 這已經算是某種意義上暗示她喜歡他的意思了!!!
傅焰加大力度:【我從小就是這樣過來的,吃一頓餓一天,餓的胃都沒有知覺了。】
傅焰:【姐姐你有事就忙你的事就好了,我自己一個人也會活著的。】
十秒過後。
半分鐘過後。
一分鐘不到的時間。
屏幕上多了條新消息。
江漁:【我過來。】
都開始打字發消息給他了!
而且還主動地說!她!過!來!!!! 她這麼主動!
下一步是不是要討論學區房在哪兒了!!!
傅焰想的倒挺美的,隻不過江漁過來時候的樣子,可不像是和他製定五年計劃討論生一個孩子還是龍鳳胎雙胞胎的樣子。
她麵無表情,清冷又寡淡地睨著傅焰:“吃飯了。”
傅焰嘖了聲:“姐姐。”
“快點吃,吃完我還有事。”
傅焰這會兒倒挺聽話的,打開外賣吃著,吃幾口,就停下來看江漁一眼。江漁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淡模樣,老僧入座般地看著手機。
再吃幾口,又看她。
再吃,再看。
江漁:?
你是有什麼疾病嗎?
像是猜到她心裡在想什麼,傅焰解釋,“我發現啊,我邊看你邊吃飯,吃的會比較香。”
江漁麵無表情地看著他:“說點陽間的東西,彆陰陽怪氣的。”
傅焰樂了:“姐姐你說話也沒有那麼土嘛,還挺時髦的,哪兒學的?”
還能是哪兒學的。
都是在你直播間學的。
淨學些嘲諷人的話。
“江煙教的。”她抬了抬下巴,不太想在這個話題上談論下去,催他,“你快點兒吃。”
“那我吃飯就是這麼慢的。”傅焰慢條斯理地夾了一口菜放進嘴裡,慢悠悠地,“你知道吧,我們上流社會都是這樣的,食不言……不是,一口飯要嚼……”
他想了下,肯定地說,“個一百次吧,這樣對身體好。”
江漁:?
分明之前一頓飯不到半小時就吃完,還一副半逼半就的架勢,吃兩口停幾分鐘,咽下去的時候像是在咽毒藥似的。
你確實有什麼疾病。
江漁放下手機,雙手撐著下巴,目光定定地看著他:“行,我幫你數著。”
“……”
傅焰:“我們上流社會的人,吃飯最討厭彆人盯著了。”
“你們上流社會的人真的……”她硬生生地把擠到嗓子眼裡的“麻煩”給咽了回去,改口,“很精致。”
傅焰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梢一挑,眼裡閃過狡黠的笑,他清了清嗓子:“姐姐,你能幫我倒杯水嗎?”
江漁起身去廚房。
“彆用那些玻璃杯,用酒櫃裡的高腳杯,倒一杯有點兒甜的山泉水,然後用托盤遞過來。”傅焰慢條斯理地說著,接觸到江漁的眼神之後,他一臉無辜,“上流,從喝水開始。”
江漁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但她還是照做了。
傅焰:“姐姐你吃過鮑魚炒飯嗎?”
江漁:“鮑魚可以炒飯?”
傅焰:“上流。”
江漁:“……”
傅焰:“鮑魚炒飯配什麼喝的,你知道嗎?”
江漁沉默了下,說:“紅酒?還得是82年的拉菲?”
傅焰挑了挑眉:“你怎麼知道?”
江漁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緩緩地吐出四個字來:“因為上流。”
傅焰打了個響指:“是的。”
江漁按了按額角,忍不住問他:“你和上流過不去了是嗎?”
“那不是你說的嗎,我這個上流社會的公子哥,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竟然是上流社會的公子哥,”他吃完了飯,把餐盒都收拾好裝在袋子裡,他垂著眸,猜不透在想些什麼,說話時嗓音裡還隱隱約約地帶著笑意,“那我既然都是上流社會的,肯定得上流一點兒啊。姐姐,你覺得我剛剛那樣上流嗎?”
“……”
“我就是個普通人,你非得說我是上流,那我就給你演個我以為的上流生活,怎麼,姐姐,我剛剛那樣,你喜歡嗎?還是說你喜歡我彆的樣子?我什麼都可以演的。”
江漁頭疼,脫口而出一句:“你像你直播時那樣不行嗎?”
話音落下。
房間內陷入可怕的安靜之中。
傅焰:“看過我直播?”
“……”
“彆說是我姐說的,我姐她都不知道我在直播。”傅焰這會兒倒是不急了,饒有趣味地盯著她,“說說,怎麼知道我直播的?”
江漁很想說是江煙告訴她的,可是轉念一想,連傅笙都不知道他在直播的事兒,江煙估計也不知道。她略一思索,不答反問:“傅笙為什麼不知道你在直播?”
“她又不進我房間。”傅焰說,“我倆各過各的。”
江漁:“哦。”
“你呢,哪兒看的我直播?”
“就,無意間看到的。”
“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