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揭開茶蓋從鼻下輕輕掠過,那撲麵而來的茶香味兒叫她長長舒出一口氣。
“你若能為付家光耀門楣,往後便無人再敢說得你半個字。就算你不願,此事也由不得我不做主,更由不得你做主,可懂?”
這與要將她嫁到高門顯貴做妾不同,做妾有的商量,進宮,卻是沒得商量。
茗頌久久未應,她自幼便盼著能嫁一良胥,不要錦衣玉食,不要家財萬貫,為人清白善良,待她好便足已。
現如今,是不可得了。
要她進宮,又與要她送命有何異?
一時間,祖孫二人皆沉默不言。
此時一丫鬟匆匆繞過廊道,挑開了簾子道:“老太太,六公主在府外,說是請五姑娘移步。”
老太太放下茶具,驚訝的撐著拐杖起身:“還不快請六公主進府?”
“可…”丫鬟為難:“六公主不願進,隻請五姑娘移步。”
付茗頌與老太太互望一眼,上回六公主在茶館幫了茗頌的事兒,老太太早有耳聞。
她頷了頷首:“你去吧,小心謹慎些,莫要慌張出錯。”
付茗頌一頓,忙點頭應下。
付宅大門外,一輛綠頂馬車十分引人注目,聞昔揭開車簾:“我是順路來接你。”
她又道:“太後想見你。”
—
申時。
景陽宮裡,門窗閉起,一片昏沉。
聞恕靠在檀木座椅上,一隻手還搭著桌案的奏章,雙眸緊閉,是累壞了。
他這個皇帝,當的並不輕鬆。
元祿有意放慢腳步,將手裡捧著的冊子動作輕慢的放在桌案上,生怕將好容易歇下的人吵醒,誰知聞恕睡的實在淺,一下便睜了眼。
他眉頭一皺:“什麼時辰?”
“回皇上,申時一刻。”
聞恕低低應了一聲,垂眸瞥了眼記事冊上的內容,隻幾個不起眼的數字。
元祿頓了頓:“五姑娘方才在永福宮呢。”
男人眉頭又是一皺:“又做什麼?”
“量衣裳,太後娘娘賞賜。”元祿又說:“六公主讓繡娘將量好的尺寸送上讓皇上過目,她還說…”
“鳳凰霞披,禮衣鳳袍皆耗時過長,可要著手準備了?”元祿說罷,緊緊盯著帝王的神色,生怕錯過一厘一毫。
須臾,原本神色略有鬱鬱的人啞著聲音一笑:“此事,讓聞昔著手辦吧,她求的事兒,朕應了。”
雖早有準備,但元祿聽到這話仍是忍不住大驚,這,這便是定下了?
元祿連連應是,欲要退下時又被喊住:“她還在永福宮?”
元祿笑道:“六公主陪五姑娘在沁心湖賞錦鯉呢。”
聞恕輕點了下頭,隨即折了下袖口起身,門窗一開,外頭亮堂堂的。
沈太後正忙著校對禮單,立後與尋常人家不同,這下禮更為要緊。
聞恕來時,沈太後頭都未抬一下:“皇帝好雅興,怎有功夫到哀家這兒來?”
“母後。”他低笑了聲:“您打算何時下旨?”
沈太後一頓,將禮單合上:“這事兒哪輪得到哀家打算,我瞧你心下,已然選好了日子。”
“人是兒臣選的,但您是太後,何時下旨理應同您商量後再做定論。”
商量?
他還知道商量二字如何寫?
“那我若一直不定,你就一直等著?”沈太後斜眼看他。
聞恕沉吟片刻,目光略過被壓在茶托下的禮單:“禮都備了。”
沈太後一聽他這篤定的語氣就來氣,搭著許姑姑的手背起身:“又不是給你的。”
說罷,沈太後便要抬腳往內室去,卻聽聞恕聲音低沉,帶著些許難掩的疲憊。
“吉日難挑,便選最近的一日吧。”
沈太後腳步一頓,又聽他緩緩道:“兒臣等不及,也不想等了,若再不立後,朕怕嚇著她。”
他活過兩世,最擅隱忍。
可好像隻有在這件事上,忍不得,也不想忍。
須臾,沈太後妥協的歎了聲氣——
“五月廿三,哀家瞧過是個好日子,讓欽天監再瞧瞧,若是成,便下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