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枝》38/荔枝很甜
寢殿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聞恕褪下長衫,掀開薄背,將蜷縮成一團的人攬進懷裡。
幾乎是同時,床上的姑娘眉頭一皺,落進一個長長的夢裡。
火光四起的屋子,無處可逃。
編著羊角辮的小丫頭撕心裂肺的哭喊,本能的、下意識的拚命想往火裡衝,被趕來的村民及時拉住。
大家七嘴八舌的在說話:
“宋宋丫頭,這火太大了,你去不得啊!”
“你趙叔他們去打水了,很快就將火滅了,不會有事,啊?”
“你爹娘與哥哥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還有人在問:“這火是如何起的,怎就突然起火了呢?”
“約莫是天乾氣燥。”
眼見火勢愈來愈大,村民提水滅火,待這火光滅下,已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屋子幾乎已被燒儘,隻剩炭黑的幾根柱子,屋頂坍塌,半個人影都瞧不見。
宋宋掙開護住她的幾隻手,小腿踉蹌的往那頭跑。
她臉色滯了一瞬,喃喃的喊了兩聲“爹娘”,又哽咽著喚了幾句“哥哥”。
隻見她呆愣在一旁,不知從何處找起好。
緊接著,有村民幫著翻開廢墟,小丫頭才回過神來,蹲下身子,使不上勁的小手拚命挪開都要燒成碳的木頭,“哥哥,哥哥。”
她抬手擦了擦眼淚,那張小臉便臟了,平時愛美的人也渾然顧不得,一處處翻開廢墟,“哥哥你在哪啊,宋宋找不見爹娘了…”
隨後,村民翻出兩具成人的屍體。
李大夫忙過去探了探脈搏,神色凝重,搖了搖頭。
宋宋抹著眼淚,盯著爹娘的屍體看了好一會兒,小小的身子晃了兩下。
“我哥哥呢…”
“趙叔叔你瞧見我哥哥了麼?”
“我找不到我哥哥了…”
…
正這時,付茗頌猛地驚醒,渾身虛汗。
待她睜眼時,才發覺腰身叫人緊緊箍住,幾乎整個人都落進一個灼熱的懷裡。
她雙眸瞪大,被麵前這張臉嚇了一跳,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怪不得這樣熱。
夢裡小丫頭撕心裂肺的哭聲似乎還飄至耳邊,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耳朵。
這是個什麼夢?
許是感覺到懷裡的人不安分,男人眉宇微蹙,雙手使勁,將人徹底摁在懷裡。
茗頌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他何時來的?
今日,不用上朝麼?
—
今日早朝時,聞恕未至,可元祿卻是到了。
不僅到了,還是攜著一卷聖旨來的。
元祿朝階下眾臣一笑,像模像樣的舉起聖旨,清了清嗓音道,“皇上說了,伍成河修堤這事兒,拖不得。”
話落,魏時均猛地抬起頭,麵上不動聲色的藏著笑意,果然。
他滿臉希冀,目光灼灼望著元祿。
“皇上有旨,工部主事魏時均獻策有功,賞銀百兩——”
魏時均臉上的希冀更甚。
“修河一事,全權由大理寺寺丞黃大人接管,督察院監查,請黃大人領旨吧。”說罷,元祿卷起聖旨。
他佯裝無意瞥過魏時均,隻見他滿臉驚憤,想必是氣的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百兩白銀便將他打發了?
魏時均懵了好一會兒,不甘的收回目光,本以為接下伍成河的差事就是大功一件,誰料,竟是給他人做了嫁衣!
散了朝,他便頭也不回,黑著張臉乘車往長青街去。
福記茶館,二樓最裡間。
“砰”的一聲,門被狠狠推開,撞至白牆上,狠狠抖了兩抖。
裡頭,一身銀白長衫的少年男子手握一隻紫砂杯,聽到這聲響,也不過抬頭睨了一眼,半分沒被他嚇著。
魏時均三兩步過去,奪過少年手中的茶盞,“你不是說,皇上看過折子後,定會認同這法子?怎麼現下他卻將這差事交給他人!”
宋長訣皺眉,慢條斯理的擦了擦被魏時均碰過的指尖。
分明年紀不大,可那股從骨子裡透出的陰鷙,卻真叫人不寒而栗。
魏時均忍不住放下杯子,緩了緩道:“這法子分明是我獻上的,現下給了彆人,你說皇上究竟如何想的?”
宋長訣心下冷嗤,真是個草包,就他還想爭過魏時棟?光是腦子就已落了下乘。
“不論如何,這計策確確實實入了皇上的眼,在下可沒忽悠二公子。”
“可——”魏時均氣悶,當時宋長訣確實隻說定會入皇上的眼,卻沒說這差事準落在他頭上。
宋長訣輕飄飄道:“能立功的事又不止這一樁,另外想法子就是了。”
魏時均一頓:“你有彆的打算?”
“臨河街這兩日死了幾戶人家,人心惶惶,不若再獻一計?”宋長訣抬眼看他。
魏時均自然道好,可隨即又遲疑問:“你既替我兄長出謀劃策,又給我出主意,你究竟幫哪頭的?”
一聲輕嗤,宋長訣漫不經心倒了茶:“誰也不幫,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如是而已。”
魏時均從茶館離開時,日頭正高高掛起。
方才還一臉鎮靜的少年忽的捂住右耳,一道撕心裂肺的稚嫩哭聲響起,震的他耳膜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