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後交還鳳印之後,日子愈發清閒,養花澆水逗鳥,閒來無事,辦了場馬球塞,在京郊的皇家草場。
就是如此恰好,這宴上,還有付茗頌想見的人,盛家的大夫人,嚴氏。
嚴氏四十出頭的年紀,保養極好,看著像是三十幾的女子。
身著一件暗藍色褙子,低調不奪目,可甚顯端莊,這身有一技的女人,氣質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
可聽說這嚴氏尋常少有赴宴的時候,大多在家中的祠堂禮佛,平日裡宮中大宴小宴不斷,從來都是嚴家的長媳前來。
於是,付茗頌偷偷瞥了沈太後一眼。
這一眼,被抓了個正著。
沈太後笑著抿了口涼茶,道:“這盛家大夫人擅給婦人調理身子,京中許多求子的人,大多都承過她的恩情,你不是,正想見她?”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了,你想見她,哀家給你把人找來了。
付茗頌正襟危坐,朝沈太後側身,點了點頭道:“臣妾謝過母後,臣妾不爭氣,還勞母後憂心了。”
沈太後歎聲一笑,傾身放下杯盞,目視前方,那黑馬上的人,正是沈其衡。
她道:“皇上同哀家說,他往後隻有你一人了,哀家不□□的心,還能操誰的心?”
付茗頌愣住,忍不住打量沈太後的神色,這話,皇上怎能同太後說呢?
沈太後回望她一眼,大抵能猜出她心中在想甚。
說實話,皇帝此舉在她意料之中,也在她意料之外。
她生的兒子,多多少少她還能了解一些。
大多數的男人,都過不了情-欲這關,可在去俞州之前,她的好兒子可未曾寵幸過一個人。
那時候,沈太後將他書房裡的那幅畫視作邪物,若非如此,怎會使一個好端端的男人,不近女色呢?
何況,他還是皇帝啊。
再之後,沈太後以為這新後也不過是後宮的一隻花瓶,不過是如那些妃嬪一樣,要如此寂寞地過一生。
顯然,她猜錯了,事情遠比她想得好許多。
沈太後雖急著抱皇孫,也因沁心湖一事,對付茗頌心生不滿過,可回過頭一想,這感念遠比不滿多。
若是沒有她,皇帝現在指不定,還是隻身一人,而後宮,便是個活人與死人參雜的墳場,沒滋沒味,寂寥無趣。
思此,沈太後收回放在草場的視線,轉而對身側的人道:“你應哀家一件事。”
付茗頌忙低下頭,“母後請說。”
“宮裡的嬪妃,散不得,她們的娘家雖非大族,可一未犯紀,二未惹事,輕易遣散後宮,難免惹人非議,皇上雖重權在握,可這臣心民心,乃一國之君最重要,也最珍視的,輕易試探不得。”
付茗頌神色素然,擲地有聲道:“母後放心,妃嬪不生事,臣妾定好生待之。”
沈太後這才舒出一口氣,連連應好。
正此時,看台上一片歡呼,還有情難自禁的姑娘起身拍手。
原是沈其衡贏了,這一贏,又贏走了一片芳心。
楊姑姑趁此時走下高台,在嚴氏耳邊低語了兩句,不多久,嚴氏便起身往這處來。
嚴氏雙手扣在腹前,一把江南水鄉的溫柔嗓音,道:“臣婦請太後娘娘、皇後娘娘安。”
沈太後免了她的禮,招呼她坐下。
嚴氏也不磨蹭,直入主題道:“皇後可否伸出右手來。”
付茗頌點頭,將手腕遞到她眼下,嚴氏兩根手指搭在上頭。
又過片刻,嚴氏翻了翻她的眼珠子。
很快,她便叫來筆墨,開了滋補的藥方。
她話語輕慢道:“娘娘身子本無大礙,至多也就是一些女人家常有的小毛病,調理調理,切忌焦慮,這女人懷子,有時啊,也看一個緣字,說不準是明日,說不準是後日呢。”
付茗頌連連點頭,“多謝盛夫人,本宮定謹記。”
嚴氏搖頭,又道:“我曾學過一套催孕的手法,若是娘娘不嫌棄,可遣一位女使前來,臣婦將手法授予她,便可常為娘娘按身子。”
“怎會嫌棄?謝過盛夫人還來不及。”
這邊,付茗頌、沈太後與嚴氏三人正一人一句談著話。
另一頭,聞恕從屋中出來,身著一身玄色騎馬裝。
遮月眼尖地瞧見,小聲道:“娘娘,您瞧皇上。”
聞言,付茗頌扭頭望去。
男人那身凸顯身材的騎馬裝,襯得他的臂膀、腰肢都削瘦有力,付茗頌看這一眼,一下恍了神,竟能想象出那布料之下的模樣……
就聽素心略帶雀躍道:“皇上今日竟要上場打馬球?上一回,可是好多年前呢。”
至於他為何換上騎馬裝上場,不過因付茗頌的一句話罷了。
前日夜裡,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他的腰身道:“我聽素心說,皇上馬球打得極好,我都沒瞧見過。”
這種人前秀技的活動,聞恕自然不願意,他捉住那隻不安分的小手,“無甚好看的。”
“上輩子也沒瞧見過……”她抿了抿唇道,口吻淡淡。
現下,他一身貼身裝束立在草場旁,透過重重珠簾,直直望向她。
似是在說,如你所願。
付茗頌佯裝鎮定,絹帕擋住的嘴角,悄無聲息地上揚。
然,她這嘴角還沒徹底揚起,就見一條粉色手絹被風吹至他腳邊。
有手絹,有風,自然就有追著手絹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