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理由懷疑,這件差事,是皇上特地用來為難他的。
沈世子從小到大,就沒伺候過這麼難纏的人,一路上這也是事,那也是事,生生比預期的行程晚了十日……
今日更糟糕,她喝醉了。
木爾朵抬了下下巴,對著阿楠一眾人道:“都走。”
“走啊!”
一眾丫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互相嘀咕,說的是爻國話,沈其衡聽不懂,但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就見阿楠朝他鞠了一躬,用大楚的漢語說:“勞煩世子費心。”
說罷,悉數退下。
“等——”
“嘔——”
沈其衡一滯,當即石化,胳膊被當成扶手,木爾朵彎腰,捂著胸口嘔了半響。
就如聞恕認為的那樣,沈其衡這位貴公子哥,打小嬌生慣養,這輩子,絕對沒有機會碰到敢在他腳邊醉酒嘔吐的女人。
然而,人生處處是意外。
他閉上眼,呼吸凝滯,稟著好涵養才沒將人甩開。
須臾,沈世子漠著一張臉喚來自己的隨行小廝,“去把她的貼身婢女帶來。”
過一會兒,小廝去而複返,為難道:“世子,不知是不是雨聲嘈雜,叩門皆無人應。”
自然是沒有人敢應的,天知道公主醉酒之後是個什麼鬼樣子,那是要哭一整宿,且越哄哭得越厲害,平日在爻國皇宮,是絕沒有人敢在她醉酒後近身伺候的。
無法,沈其衡隻好應著頭皮道:“你去,放一桶熱水,給她拿一身乾淨的衣裳。”
小廝應聲退下。
須臾,沈其衡拽著她的胳膊回到她的臥房,衣裳塞進她手裡,將人推進耳房,推開兩步,拱手道:“多有冒犯,公主現下,可還清醒?”
木爾朵遲鈍地點了兩下頭,沈其衡便鬆了口氣。
隻是沈世子不知,這酒後說清醒的話,皆是不可信的。
他道:“那勞煩公主沐浴更衣。”
說罷,他扭頭離開,踏出門檻的腳頓了一下,終是收了回來,複又搬了把椅子,在窗邊坐下。
雨似是有要停的趨勢。
一炷香過去,他已經聽不到耳房裡的水聲。
又一炷香過去,雨徹底停下,靜得隻剩風聲鶴唳。
沈其衡皺眉,起身至門外,道:“公主。”
無人應答。
“公主。”
還是無人應答。
沈其衡腦中浮現種種不好的猜測,心下一慌,推門而入——
腳步霎時停滯,第一幕湧入腦中的,竟是幾月前,薛顯清催他成婚時,贈予的一卷《春-宮圖》。
裡頭似是便有一幅圖,名喚美人出浴。
當前此景,與圖中無異。
他猛地背過身,懊惱地閉了閉眼,疾步走向門外。
小廝等候已久,見他脖頸通紅,疑惑道:“世子,您這是怎的了?”
“你去將爻國來的婢女叫來伺候。”
“可——”
“去,闖進房裡,押也得押過來!”
小廝怔住,天知道,世子爺向來溫溫和和,說話語氣從未這般急躁過。
小廝走後,沈其衡呆若木雞地僵在房門外,那模樣,似是天塌了都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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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州至京城的路途,不過半日可抵。
翌日清晨,元祿悄聲至簾幔外,道:“皇上,世子來信,今日未時便可抵京。”
“嗯——”女子似是被吵到,嬌哼著翻了個身。
聞恕拍了拍她的背,將她光潔的胳膊放進被褥裡,應了聲“嗯”。
未時,沈其衡準時抵達京城,兩位朝廷官員將爻國一行人接去了安排的住宅。
他扭頭瞧了眼那抹緋色身影,又是蹙了蹙眉頭,轉身上了進宮的馬車。
此時,禦書房已有十幾位朝臣在,其中站在最前的,還是他的父親,沈國公。
眾人好一通寒暄,才開始步入正題。
有人先開了話匣,道:“爻國與大楚交好,此次送來公主和親,不知皇上心下,可有主意?”
聞恕坐於前,按例問一句:“眾愛卿以為應當如何?”
“既是公主,定要許我大楚尊貴之人,以表對爻國之敬。”
“李大人所言不不錯,現下幾位親王裡,合年齡的隻有恒王殿下。”
“若是皇上願意納木爾朵公主為妃,倒也未嘗不可。”
“那新承爵位的覃安侯倒也是個人選。”
“亦或是……”
…
…
沈其衡一個字一個字聽著,嘴角緊緊抿起。
素來光風霽月、一生正氣、問心無愧的沈世子,內心掙紮許久,終是抬腳邁出了一步,“微臣願娶爻國公主。”
殿內倏然一寂,一排腦袋齊刷刷轉了過來。
就連沈國公,都冷不丁被嗆著,捂著胸口咳了兩聲。
散了議會,父子二人沉默立於簷下。
沈國公遲疑道:“你當真要娶那公主為妻?因何緣故?”
沈其衡抬頭看了自己父親一眼,總不能說,因為非禮已視……
他沈其衡,坦坦蕩蕩,自不能行小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