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三正□□。
“這是未濟卦麼?”卓悉衡也看過《周易》卻也沒有深讀,隻不求甚解記得大概。
卓思衡點點頭,直接翻出一本來查閱,見是第六十四卦“象”卦:君子之光,其暉吉也。
“君子之光,其暉吉也……”卓思衡默念卦辭,心中洞然若有光,腦海裡也是清明一片,“君暉!如何?”
悉衡隻覺冥冥之中似有冥冥之意,這個卦象由哥哥口中說出,便是天意,君暉二字何其明熠有光,他隻有喜愛之心,彆無他言。
於是卓悉衡的字便這樣定下來了。
兄弟二人皆是感懷故去,又聊了許久,才談及卓悉衡的課業。卓思衡翻過幾篇弟弟文章,張弛有度不得不謂之文略不凡,疾處猶如須發戟張,緩處又似散亂煙霞,虛實並論,不缺義理明闡,言誌宏談,又有意氣高颺。
卓思衡不知道自己誇了多少次,直到弟弟實在被誇得不好意思要他有所收斂,他卻看到一篇熊崖書院師傅命題的策論,要以《史記》中任意列傳為溯源,起一段史論,弟弟選了《商君列傳》。
卓思衡正想問弟弟為何選了此篇,卻忍不住被文章吸引看了下去,隻見弟弟字裡行間門評述了商鞅見秦孝公所言的“帝道、王道、霸道”三論,辭氣捭闔,昂揚銳意,是為所有文章中他最愛的一篇。
這篇文章講述自古以來帝王三種執政方式,堯舜是帝道,講究無私唯公的德行與君主個人公義;王道則為周天子的仁義之政,講究禮法和天下歸心的德政;而霸道則是源自春秋五霸,乃是其富強一方的實用型方法論。
天下的所有皇帝都會稱讚帝道、尊奉王道、實行霸道。
卓思衡覺得,在弟弟寫出這篇文章後,或許是可以談論一個禁忌話題的時候了,於是他壓低了聲音,看著弟弟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道:“弟弟,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了皇帝,天下如何治理?”
“朝代更迭自有時分,會有人輔佐新的帝王歸政的,隻是大多也是依照此例。”悉衡沒有思考便能給出標準答案。
但這不是卓思衡想要的答案。
他搖搖頭,又問:“哥哥的意思是,皇帝這個人,從世間門消失,再沒有人在萬人之上要人叩拜,而是人人去追求平等安寧的生活。”
卓悉衡呆住了,他不知道哥哥在說什麼胡話,而已無法理解話中意味,他像是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卓思衡,好久之後才低下聲音,疾言道:“大哥!你不許對旁的人說這樣的話!隻有我聽過便完了!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怎麼能宣之於口?”
卓思衡也愣住了。
是啊,這個想法……或許對於這個時代有些朝前了。
但此時或許言之尚早,將來未必不能有朝一日。
就像耕種田地,需要有人犁地播種,才會有開花結果之日,作物的生長有一季度半年和一年,但是一個新的時代,可能要孕育成百甚至上千年。
他現在能做也必須做的,不是攀居高位後自上而下破壞性的改造,畢竟眼下不是亂世,而是承平日久的時代,很難在其間門以爆裂的方式孕育新生,然而,卻能春風化雨潛移默化,將知識與開明的種子,播種入時代的車轍,當螺旋上升的曆史回到無法衝破的節點時,便會看到此路已天地煥顏,新的時代就會應運而生。
“哥哥方才喝了點酒,這幾年又看了些亂七八糟的書,胡說的。”卓思衡心胸中激蕩,口中卻隻能含混掩飾過去,他拍拍弟弟的肩膀,“好了,哥哥不會對旁人說的,放心。”
卓思衡的保證縱然從來都是有實踐的,但方才的話語太過震撼,以至於卓悉衡一時都不敢相信是出自最為端方君子的哥哥之口,他緩了好久才回過繃緊的心神,緩緩點了點頭,卻仍是覺得今天的哥哥古怪至極。
卓思衡隻能笑著繼續安撫弟弟,要他不要多心,催促快去休息,兄弟二人同塌而眠,也該說些輕鬆的話題。
但卓悉衡卻有另外的事情講。
和衣而臥後,卓悉衡頂著頂棚,忽然開口道:
“哥哥,我遇見了太子。”
這次輪到卓思衡驚掉下巴蹭得自踏上躥起來。
沒完了是吧?敢情他們全家都躲不開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