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第137章(2 / 2)

仆從的那句不要命了還沒說出口,卻被一個極其凶猛且出其不意的響亮耳光抽得整個人翻旋在地。

打他的不是彆人,正是之前跟在越王身後的一個子弟,隻見他惶恐至極,聲調都瑟縮著道:“見過卓司業……我家下人……不知天高地厚……卓司業千萬不要……不要怪罪!”

說完就行了個見師大禮。

此句一出,方才還醉醺醺全無儀態的幾個少年全都激靈酒醒,從越王身後蹭蹭蹭跑出一半的人來,齊齊道:“見過卓司業,問卓司業安。”

還在越王身後的幾個人從穿著上也看得出來是武將家世出身,他們沒有讀過太學,隻聞聽過狐朋狗友口中恐怖的卓閻王,此時見到,竟覺得此人氣勢比越王還足幾分,一時也噤聲不敢言語。

“臣卓思衡,參見越王殿下。”

“臣佟師沛,參見越王殿下。”

卓思衡和佟師沛沒有先回應這幾個太學生,而是先以臣子的禮節見過皇子。

佟師沛垂首時忍不住想笑出聲,但為了氛圍,還是努力忍住了。

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越王也忍不住用異樣的目光去打量卓思衡,他顯得比自己那些跟從們都要沉著,揚聲道:“見過一位大人。”

得到回應,卓思衡與佟師沛一道起身,他這時才對幾個仍舊保持躬身俯首的太學生說道:“這不是在國子監太學,各位世子不必多禮。”

他這句話輕描淡寫,沒有任何情緒波瀾,卻讓麵前這九位少年都渾身一悚,腦海裡浮現出一些不願回憶的往事來。

從表情來看,他們似乎是想說卓司業饒命的,佟師沛忍不住心中感慨,當國子監太學的官吏真好啊……

“卓司業!我……我是寫完了卓司業所留課業才同家人前來遊幸的!”

方才掌摑自家無禮下人的那個少年說話氣息已穩了下來,可語調還是有股說不出的惶急。

卓思衡早就看清其人身份,但此時才仿佛剛認出來道:“原來是長慶侯世子。世子上次月測的時策答得實在有待提高,可史論詩卻頗有言敘,可見前四史沒有白讀。”他言談溫雅親切,麵帶慈意,仿佛是體貼的老師關懷後進的學生,越王和一眾軍中子弟聽過後都覺得不過是個做官的迂腐文弱書生罷了,怎麼會教人怕成這樣?

可太學生們聽了點評,卻都一個個屏息凝神大氣都不敢喘。

“有勞卓司業指點!今後我定然更加孜孜不懈,力學不倦!”長慶侯世子再拜道。

這位世子便是卓思衡新官上任一眾太學生打鬨國子監那次最出格的人之一,他帶了自己一個侍婢女扮男裝稱作伴讀,結果沒想到……他是最出風頭的那個,也是後來最慘的那個。

長慶侯被聖上申斥後,非常負責任得教訓了兒子一番,這次任憑世子的隔輩家長老人們怎麼哭求都不管用了。

世子第一次還不服氣,誰知道卓司業的手段從來不是一步到位,而是次次相輔相成,幾次三番之後,長慶侯世子成為了太學裡的模範學生,雖說成績還是不怎麼樣,但從不遲到早退,任何規矩都無不聽從。

卓思衡此時也明白了佟師沛那點小心思,心中笑他當了爹卻還是頑童心思。不過此事到並非完全不該他出麵,雖然他確實管不到越王頭上,也犯不著管,然而這些是他的學生,總要提點一一。

還是要拿出一點副校長兼教研室主任兼教導主任的威嚴的。

“你們可是有飲酒行樂?”卓思衡含笑問道。

就算喝了酒,方才與卓司業不期而遇的巧合也讓這九個人酒醒大半,聽了這句話,更是不得不全醒。

“我們再也不敢了!”立即有幾個學生出聲道。

“今日是水龍法會伴駕之日,儘興遊玩便是聖上的旨意,你們又不是飲酒入學,何錯之有呢?更何況是陪伴越王遊興,此舉並無失當,反倒是少年朝氣,應該的。”

聽卓司業這樣說,九人紛紛鬆了口氣。

“但是……”

這口氣鬆到一半,連心都跟著一並重新提起。

“飲酒縱馬,刀箭無眼,終究還是要小心為妙,法會是為賞心樂事,千萬彆釀出禍端,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卓思衡後一句話說完,太學生們已是大汗淋漓,均道聽從卓司業的告誡。

警告的責任卓思衡是做到了,他此時轉頭看向始終盯著自己的越王禮道:“臣施教學生,讓越王見笑了,請越王先行。”說罷與已經憋笑把臉憋紅的佟師沛一齊讓開路去。

然而越王此時已經不想走了,他看著卓思衡,右手執箭支邊輕敲背脊邊說道:“卓司業,本王知道你箭術了得,當年你從狼口之下救下我兄長便是靠著無雙弓法,怎麼沒見你去狩獵?”

當年的越王還是個少年,卓思衡依然記得此子打馬催促部下時的揚耀之銳氣。然而今日看來,這份銳氣似乎有些仍保持在天潢貴胄的儀態之際,有些卻已經變成隱約誌大而驕的脾性。

不過還不是時候急著下結論,卓思衡很少接觸皇帝的這幾個孩子,對越王的信息收集得仍不夠充分,他還需要言談幾句才能初步判斷。

“殿下謬讚了。”卓思衡謙卑道,“臣近日事務繁忙,不勝體力,無法縱馬馳騁開弓得獵,隻能待到入夜宮宴之上以逸待勞。今日見到越王殿下英勇彪炳,便知道今晚臣得蒙聖恩,有望一飽口福。”

這話說得越王很是受用,他原本因為卓思衡竟讓他的隨從如此溫馴而感到有些惱怒,此時看其對自己還不是畢恭畢敬,於是頗為順意道:“也不過是小收獲罷了,和本王去年秋狩相比不值一提。可惜那時卓司業尚在瑾州,無緣得見,也是遺憾。”

越王知道自己的任職與曾就任的地點,那他必然也了解過朝政,不似一般遊走閒散的浪蕩子弟。

“臣深以為憾,今年若有幸伴駕秋狩,定要瞻仰越王英姿。”卓思衡恭敬道。

越王隱約有些奇怪,卓思衡明明恪守儀度恭而有禮,他卻仿佛略覺哪裡不對,好像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可一時又說不出來個所以然,打心底隻想離此人遠些。

於是他將箭支丟給一旁的跟從少年,說道:“本王要去給父皇送獵物了,告辭。”說罷也不多看卓思衡一眼,帶著人浩蕩離去。

九個太學生走之前還不忘給卓思衡再行一次師禮後才匆忙跟上。

“你覺得越王怎麼樣?”

看著這隊肆意的人馬漸行漸遠,佟師沛忍不住想知道卓思衡的想法。

“他一點也不像他爹的兒子。”卓思衡笑了笑,將話說得言簡意賅。

……

“看你們幾個那窩囊樣!一個豎儒也給你們怕成那副樣子?”

越王身後,幾個平常就大膽今日還吃了不少酒的武將之家子弟忍不住嘲笑長慶侯世子與一眾國子監太學生,“還他娘的執師禮,誒呦,這可是在法會,你們才是尊貴的,他是個什麼東西?官袍都不配穿!”

長慶侯世子的反應和其他太學生一樣,全都齊齊回頭去看此時和卓思衡的距離,但見兩方都已走遠,無論如何是聽不見的,才稍微放心,轉過頭來怒罵道:“你小子知道個屁!他諢號是卓閻王,你知道什麼是閻王麼?你在醜丘八堆裡打滾,哪知道咱們在太學吃得苦,要是被他整過一次你就知道什麼叫龍王三太子撞見哪吒——筋骨皮一樣不少給你全扒了!”

“他真這麼嚇人?不過是個白麵書生,和咱們殿下說話也是客客氣氣的,哪像會有雷霆手腕的人。”幾個武將家的孩子仍是不信。

長慶侯世子此時才覺得這些同輩的玩伴全無眼珠,根本隻會以貌取人,實在沒有腦子,自己怎麼就跟他們混在一處去了?真是不可救藥。但話趕到此處,他還是繼續說道:“你們小看他倒沒什麼,但是彆惹他!我告訴你們,聽我爹說,這卓閻王連吏部都敢咬一口!你們難道沒聽家裡人說這段日子朝廷的風聲麼?吏部都被他整成什麼樣子了!你們再驕橫能比天官還強豪?”

少年們你一言我一語爭辯起來,而走在最前的越王劉翊的臉色也隨著他們交替的話語愈發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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