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156章(2 / 2)

高永清忽然笑了,他笑起來時才有久違的清澈之感,可這笑容裡,又帶有化不開的無奈和悲傷:“大哥已經知道我如此為之的原因,就不要再苦口婆心來勸了。太子一事上,我唯大哥馬首是瞻,可如何為,我想自己來拿主意。”

“你這樣做何嘗給自己準備了後路呢?”卓思衡急道。

“我不需要後路。”高永清昂然道,“我需要的是公道和權力。”

“這兩樣我們都會有的啊!”卓思衡不肯讓步。

“如果隻是眼下步步為營,何日才能昭彰我們心中所想?大哥,你真當我是瞎子聾子麼?你費儘心力驅走一個鄭鏡堂,他不還是能處處給你掣肘?唐家人一時半會兒是離不開朝堂的,皇帝最會權衡,他不喜家族結黨,但也知如果手腕凶烈除之而後快,必然引發朝野內其他已有所相結之家的不安,於安穩無益。他此時和我們一條心,是因為我們還沒圖窮匕見,有朝一日他隻會是我們的敵人,此時不積蓄力量,難道還等到他日任人宰割麼?”

高永清的話正是卓思衡早就擔憂過的事,他也不能否認賢弟的每個字都對,這就讓他根本無從反駁。事實上他自己也早在做這樣情況的準備了,隻是他不能以出賣高永清為代價。

此時卓思衡也冷靜下來,因為憤怒和斥責都已是沒有用處了,如果是皇帝提出高永清辦事還有一救,但是永清賢弟自己主動提出,那便再不可能有回頭一路,他勸解又有何用?唯一能做的便是分擔風險,未雨綢繆。

現在想來,太子還更省心一些。

卓思衡隻能搖頭苦笑。

“大哥,你信我一次!”高永清看卓思衡的表情,生怕他要因此棄交自己,忽然慌亂起來,“我不是完全沒有謀算隻一腔血勇蠻乾之人,讓我試試吧!”

卓思衡鬆開扶著他雙肩的手,騰出一隻來輕拍落回肩膀道:“我要是不同意,也沒那個辦法回到過去趕在你做傻事前攔著你……事已至此,也不能挽回,不如想想前路如何,好過發你脾氣。”

高永清這才鬆了口氣笑道:“大哥發脾氣還是很嚇人的。”

卓思衡自己也笑了,又重重在他肩上拍了兩下,想說什麼卻也說不出來,隻覺得身上萬鈞之重又多了一擔。

“對了大哥,有件事一直沒機會告訴你……”高永清忽然有些囁嚅,似是難以啟齒,但眉梢又是得意的喜色,“我……我在威州的時候成婚了。”

卓思衡傻眼了:“這麼大的事才告訴我?”

高永清不太好意思點點頭:“之前諸多不便,你又身負學政重任,不好安排見麵,也隻能眼下秉明大哥了。”

“可是,我沒聽說你家裡有家眷啊?”

朝廷裡這種事是不會有秘密可言的,官員家眷全都會在吏部輯錄,尤其在京官吏更是有嚴格的家屬登記製度。

“因為她人還在威州……我自威州離開時,她有了身孕,不好挪動,回來後我又覺得自己在帝京樹敵太多,先讓她留在威州更安穩。時至今日,我才覺得自己算是真正立足獨當一麵,已吩咐人將她和我已出世的女兒接來同住了。”高永清慚愧道,“隻是她來了後不好帶她們母女和大哥見麵,也隻能借著這個機會詳述一番,當做見禮。”

他又講了自己夫人姓霍名月雙,是威州一位小小武官的女兒,因一起軍中弊案自己為她家清了官司才結識。高永清於孤苦中長成,對那些養尊處優的女子並無好感,可霍月雙家中也是貧寒,自小潑辣果敢,二人很是投契,於是霍家父母做主將女兒嫁給了高永清。那時他尚是地方小尉,一切都從簡,知道的人也是不多,如今也不過吏部存了份他的告身書,卻也少人見過這位尚在威州的高夫人。而高永清離開威州也已將近三年,女兒如今也已三歲,他覺得時機成熟,一家人也該團聚一處了。

卓思衡知道高永清至少麵前一段路會非常順遂,故而他們更不能有來往,可是不能見見賢弟的家人,他還是深感遺憾,又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在自己身上袍子裡摸了一圈,小心翼翼掏出個玉佩來塞進高永清手裡:“今後不好見麵,那你收下這個當做禮物,這是我爹當年給我的,咱們家都抄了,這個也不是值錢東西,是他在鄉裡跟人拿米糧換來的,隻想求個平安意圖讓我去考試的時候戴,我不愛這些文玩,就一直收在身上,雖然不值錢,可是是有出處和寓意的東西,我拿來送你你必不會嫌棄。”

“這東西才最貴重!我不能收!”高永清急道。

於是卓思衡拿出送禮時無往不利天下無敵的四個字來道:“給孩子的。”

高永清也隻能握著玉佩,無法回絕。端詳玉佩,其實不過小兒手指長寬,玉色類石,灰中帶青,本是粗糙的做工,隻是可能常把玩的緣故十分溫潤,再細看去上麵刻著一行字:衡而知平,思危居安。

前句出自《韓非子》的“懸衡而知平,設規而知圓”;後句出自《左傳》的“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

正應了卓思衡的名字和“平安”二字。

於是輕輕一塊玉佩拿在手裡便更重如萬鈞。

高永清眼眶發熱,又道:“大哥,還有一事,煩請你給我女兒起個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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