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幾位大人因何獲罪?”
“本王收到隱報,此次省試有人泄題於外,一眾試官都不能脫去嫌疑,且先押再審,莫非卓司業有何異議?”
麵對越王近乎挑釁般的言語,卓思衡心火熾燒但麵若井波,隻輕輕一笑,似尋常談話般慢條斯理道:“越王殿下深受聖上器重,身擔貢院禁律要職,所行所為皆無不妥,然而殿下也說,眾位大人皆有嫌疑,我【】朝律法,非罪不可以枷鏈上士大夫,那為何殿下還捆縛以鐵鏈,令聖上所器之朝臣在光天化日之下受斯文之辱?”
他談吐清雅依舊,沒有半分急躁至顯的混亂,卻處處直擊要害,將越王所行不當有違國法之處廣布於眾耳,越王的臉頓時赤紅而絳,麵露怒意,卻不好當眾發作,環視四周,皆見狐疑與鄙夷神色,他心中惱怒,卻根本想不出反駁話語,又恐難以服眾,最後隻能冷冷道:“那就先解開諸位大人便是,但這典獄他們是必須要走一遭了。”
這句話猶如警告,可卓思衡卻渾然不覺,他看著十餘名官吏的鎖鏈被除去,心中的石頭卻仍緊緊壓住呼吸。
“且照顧好白大學士。”卓思衡隻能吩咐同行的年輕官吏,再在此處辯駁也無濟於事,當務之急是要入宮麵聖。
白琮已是落下渾濁淚滴,又仍顧及斯文,不肯以袖拭淚,隻被攙扶著走遠,薑文瑞滿麵憂色看向卓思衡,示意他快些離去,自己也急忙跟上。
越王自是不再理卓思衡,他神完氣足,仿佛沒有剛才被質問的窘迫,瀟灑上馬,引著親衛禁軍撥開人群,頭也不回朝前走去。
卓思衡深吸一口氣,讓吏學生回去讀書,自己則也返回國子監,騎馬入宮。
可是剛到宮中,胡公公便告訴卓思衡一個噩耗。
“陛下緣何突發宿疾?”
“今日陛下去看趙王,原本好好的,可誰知趙王忽然又……”胡公公不願將皇家隱秘說與人聽,但一想水龍法會當日還是卓思衡找來妹妹救治得趙王與丹山公主,哪有他不知道的道理,便隻能歎氣道,“趙王他又抽搐起來,陛下被趙王那甩開的小手打中了額頭,便又昏倒過去,眼下還沒醒來,太子如今正在侍疾,太醫們皆在左右,處理政事是不能了。”
卓思衡心道怎麼是這個時候!可他沒有辦法,又不能去揪著皇帝領子晃他起來收拾另一個混賬兒子,此時也不好讓太子離開床前主事,思來想去,隻有兩條路走。
不管哪條路,他都得和沈相見一麵。
沈相得了陸恢的報信,不一會兒便自中書省入宮,卓思衡已在大臣候職的堂屋裡等待多時,二人見麵匆匆行禮,卓思衡將皇帝眼下的情況和貢院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沈相聽完臉色也變得蒼白,他本就因為水龍法會那日連夜奔波操勞大病一場,後又未得安歇,入秋後更添咳疾。此時他用絹帕掩住口鼻,重咳幾聲,才開口道:“聖上不能裁決,便等太子得空再問,隻是此事太子也不好和自家兄弟唱對台戲,若聖上蘇醒後得知,也會怪我們做臣子的不能分憂。”
沈敏堯是了解皇帝的,他不願讓卓思衡也夾在中間為難,索性將話挑明。可這科舉中斷了,將近五百個考生還羈押在貢院裡,此事也無法再拖下去。
可即便是他,想要壓製越王,也無法逾越身份的鴻溝。
卓思衡在來的路上便有了打算,他此時也直接說了出來:“太子殿下和沈相您出麵皆是不妥,不若讓長公主去問清緣由,我們心中也好在陛下醒來之前草擬好應對,長公主殿下深得陛下信任,隻是過問而不發號施令,我想無人會反對。”
沈敏堯沉默後,也隻能點頭道:“由長公主過問幾句也確實不算僭越,若能略有轉圜,先查清真相才是當務之急。”
卓思衡急於查清真相的重要原因,是擔心越王為自己揚威立功急於求成,致使眾人蒙受冤屈。而皇帝,未必就會為幾個大臣去真正懲治自己兒子的。
“那就由下官出麵去請長公主殿下鸞駕。”卓思衡不願沈相為難,主意是他想的,事情也自當他來做,況且他心中並非全無計謀,雖不能說是萬全之策,但也絕不會讓所有人坐以待斃。
沈相看著卓思衡的眼睛,沉聲道:“雲山,我且問你一句……你知道自己所為之險要,是麼?與皇子為敵不同於你過去與朝臣相抗,除非一種情況,否則聖上是絕不會站在你這一側。”說罷,也不隻是急切還是擔憂,沈敏堯再度連咳不止,幾乎是要將呼吸自體內都咳出一般,整個人繃緊後,臉色鐵青,卓思衡趕忙倒水並撫背,直到沈相漸漸止住咳嗽,他才開口:
“多謝沈相提點,下官自然明白在做何事。我自然不願開罪殿下,可我若不來出麵,此事發展至何等地步皆不可知,白大學士曾在翰林院對我多有提點,薑大人更是我的恩上,我的弟弟和親人還關在貢院當中,我不能獨善其身,勢必要奮力相搏。”卓思衡當然知道這一種例外是哪種,他頓了頓後說道,“不論是何人妄圖以自身私利冒犯國法,我都有辦法讓他騎虎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