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 第240章 破軍柱國(2 / 2)

卓思衡深以為同,點頭道:“那若是將瑤光公主交給太後開蒙教導,陛下可放心?”

“當然放心。”劉煦乾脆道,“皇後……身體不大好,朕也不怕卓參知知曉,她的情況多是因朕處置她家人才鬱結於心,雖是因阿辰的緣故,她最近稍有好轉,可還是屢屢提及其母親與妹妹,朕不願阿辰在她身邊長大,宮中若由太後教導阿辰,朕便毫無後顧之憂。待到阿辰到了開蒙年紀,朕也希望卓參知能像施教指點朕一樣做她的啟蒙恩師。”

卓思衡確信太子說得是肺腑之言,於是他也直言不諱道:“在陛下心中,是太後與臣從龍而逐雲,助陛下登臨九五之尊,對麼?”

“這是自然,沒有你們就沒有朕的今日。”

“既然如此,那瑤光公主也有太後和臣的教導輔弼,她為什麼不能繼承陛下的宏圖,有朝一日與陛下一樣貴為天子呢?”

劉煦呆愣在原地,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卓思衡的實話字字如金,他當然不會以此言為忤,可是要讓公主繼承自己的皇位,劉煦卻是從未想過,今時今日第一次聽到如此言語,不免整個人都如遭雷擊,隻道:“卓參知……是認真的?”

“臣自然是認真的,不過瑤光公主是陛下的掌珠,一切要看陛下是否認真。”卓思衡想將思考的時間留給劉煦自己,於是起身拜道,“微臣中書省還有政務,容臣告退。”

……

瑤光公主辦過百日禮的後兩日可謂風平浪靜,直到第日小朝會當天,朝堂上才又出現了爭執。

起因是卓思衡提議宣永一年的恩科可以在照常科舉的基礎上增設正式的吏科,禮部被這突然襲擊搞得暈頭轉向,當即表示吏員的歸屬是由吏部考核任免,他們禮部隻管科舉,這樣一來讓他們去插手吏部事宜,實在有失妥當。

禮部尚書何敬輝說完又覺得不夠充分,當下又想出個理由來道:“再者說眼下已是十月,十一月各州郡通過的考生便要入京,準備時日也不足一月,這樣倉促的當口如何能完善吏科各項事宜?若是辦砸了,豈不是令聖上登基頭年的首次恩科蒙塵?”

推脫職責在朝堂上是件常見的事情,沒人覺得奇怪。

靳嘉作為禮部侍郎也在朝議之列,他聽完自己上司的這話後當即覺得這個上司是不能要了,要知道卓思衡什麼時候會打無準備之仗?指望為難他而推脫是不可能的事。

如他所料,卓思衡自袖中抽出封厚厚奏折疊本來,陳說道:“臣已將吏科選材如何在禮部貢院進行吏考,以及最終殿試聖上甄選欽點的實施方要寫出,肯請陛下禦覽。”

何敬輝看著高公公接過卓思衡的折子遞上去,也知道自己是甩不脫這職責了。

卓相一上任是沒有新官的那把火的,他半點沒有雷厲風行,也不搞些虛花招,可是該他出手的時候再去想對策已經晚了。

這才是真正不好對付的上峰。

何敬輝暗中歎道。

果不其然,卓思衡準備完全,將整個吏科的選拔要如何操作都事無巨細講得清楚明白,他還不忘補充講解道:“地方州學尚且無有吏學一科,故而隻先將科試設在帝京,統一考取。待到後續在各州州學郡學設過吏學後,再與科舉同試分卷而考。”

何敬輝聽完覺得自己抓住了一個破綻,忙道:“陛下,臣有一問。敢問卓相,吏科在帝京考取也屬應當,然而各地有誌於吏科考取功名的學子在十月方接到此等好消息,隻一個月時日,如何籌措旅資入京呢?若是隻有家有資才者才可入京,那這科考試豈不專為富戶而設?實在有違為國掄才的初衷了。”

卓思衡聽完不慌不忙道:“何尚書此言有理,臣以為,可於驛道多設專為應考學子所預備的學舍與逆旅,持官府牒文入京應考者,在其間休息餐食,皆可免去一應資費。”

何敬輝一愣,未等他開口,卓思衡又道:“自然了,未免偏頗,也彰顯陛下掄才之聖心與對天下學子的垂恩,不論科舉還是吏考的學子,皆可免除。”

此言一出,朝堂上多了些竊竊私語之聲,何敬輝這才回過神又要開口,靳嘉真想去拽上司的官袍後襟,好讓他少說兩句,然而不等他出手,卓思衡已經又先一步預判了何敬輝的發言,懇切道:“不過銀錢是個大問題,這臣也知曉。但自聖上登基以來,處處儉省節流,所餘庫銀足矣應付此舉。這畢竟是為陛下所選材啊!陛下應讓天下看到天子為國取士的誠意,還有什麼比解決士子們勞苦衣食更好的誠意呢?天下士子無論貧寒富庶皆能同沐恩德,臣實在不知還有何處更適合將陛下勤儉的國庫銀錢花費出去了。”

完了,靳嘉想,就算他不想換上司,看來也要換上司了。

劉煦當然知道這個安排,他也願意在這做皇帝的第一年多施行實在而非口頭上的仁政,這隻是他和卓思衡計劃的第一步。

於是皇帝首肯,眾臣也沒有異議,皆大歡喜。

何敬輝心中黯然,暗道自己不識時務,想推脫掉麻煩的事卻惹了新相的厭煩,就算卓思衡無有徇私排異的劣跡,他卻也忐忑自己今後的境遇怕是要泥濘難行。

誰知這時,卓思衡猝不及防開口道:“不過臣也有思慮不周的地方。何尚書所言極是,若讓禮部負責吏考,臣沒有準備足夠的時日,一時手足無措也是應當,倉促之間使得同僚亂紀,實在是臣沒能顧及同僚肩上的重則,方才多有妄言,還請何尚書見諒。”

這次連靳嘉都震驚了,他實在是不知道卓思衡葫蘆裡賣得什麼藥。

卓思衡麵對震驚的何敬輝,非常體貼地笑道:“臣以為,吏科此次唯有貢院考序由禮部照科舉先例負責,其餘從報身驗文,到出題應試,再到判卷列名,皆有吏部負責。這樣一來吏部也好根據吏科裡的各科設置分派主考,免去禮部冗雜繁務,好教禮部諸位同僚可專心為聖上取士選賢。”

何敬輝萬萬沒有想到卓思衡居然拉了自己一把,他原本以為所有事都會被推到禮部頭上,一時激動萬分說不出話來。

卓思衡則主動向其頷首道:“何尚書不虧是兩朝元老,多有見識,多虧您的指點,才有如今分工之明,多謝尚書諫言。”說罷又朝皇帝一拜道,“聖上身邊有如此諫臣能臣,當真是社稷之福。”

靳嘉看著激動得快哭出來的上司,隻覺得卓思衡在當上參知政事後功力更進一層……

……

小朝會下朝後,卓思衡準備回中書省政事堂繼續看各地呈上的奏章,一轉身卻被渾天監察院監丞阻住去路。

“見過卓相。”

渾天監察院監丞的職責按理隻需要參加大朝會,小朝會與他無關,但因今日商議之事涉及盂蘭郊祀的具體事宜,他才來陳述天象吉凶。

“監正可是有事?”雖然還有一堆事情等著自己,但卓思衡麵對路遇的同僚仍是十分耐心,“我們一道邊走邊聊。”

監正受寵若驚,連道客氣,二人一並在長長的禦街甬道上朝宮外走,監正也邊走邊興致勃勃道:“下官回去後又翻閱了些《易》學古籍,發現那日所解之震卦還有旁的釋義。”

“監正但說無妨,我不大懂《易經》與其中深奧的學問,若是有什麼玄機,也請使我受教。”

監正也是個精通自己本職工作且足夠認真的人,雖然卓思衡已經不太關心那個卦象所呈現的含義,但還是樂意聽這樣的人講講他所不了解的領域。

卓思衡在知識麵前的謙卑讓監正大為震撼,他本想誇讚幾句,卻又擔心卓思衡以為他來攀談是溜須拍馬刻意逢迎討好,於是及時收住話,隻說書中的發現:“有傳《易》於甲骨之上流傳,其文字也與我們今日不同,前朝便有學問大家拆字解意,按照甲骨之書金石之學來求甚解。比如這震卦,震之一字就可拆開來看。古時人聞聽雷震則知雨至,震卦又是天動之象,雨和辰相合,天之欲雨才可震驚百裡。”

聽到這裡,卓思衡愣住了,瑤光公主取了新乳名阿辰的事隻有宮中寥寥幾人知曉,他的家人自然不會四處亂講,可見外人是絕無可能知曉的,然而渾天監察院的監正卻說古籍裡便有拆字來解震卦之事,不正合了他拆字給瑤光公主取乳名麼?

真有這樣冥冥之中的巧合麼?

雖是心中意動流轉,但卓思衡的表情仍是保持雲淡風輕和恰到好處的禮貌與好奇道:“那這雨和辰都有何解?”

“雨字的古文和今日寫法無有不同,但辰字卻有他解。”監正的語速都因亢奮而不住加快,“今人說辰,多指星辰,可是古意裡辰字卻是龍的意思啊!”

卓思衡站下愣住了。

監正攤開自己手掌,在上麵以指書寫:“‘辰為龍’是古書上的說法,辰就是天,天就是龍,說回到震卦之上,那就可以解釋為:自古帝王為天子,天子一怒,自是驚雷滾滾,故此卦也為天子之駕龍氣所在的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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