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活生生的人,他從沒殺過人!高嘉樂的槍口幾乎是在抬起的瞬間又不自覺微微垂下去。
對方可沒有他這麼多的顧慮與猶豫,抬起槍就要射。
千鈞一發之際,高嘉樂感覺自己身後的三嫂抬手握住了他的手,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脫下了手套,冰冷的手指按在他手上,穩穩地、毫不猶豫地迅速扣動了扳機。
他們對麵那個人頭上爆出一簇血花倒了下去。
高嘉樂幾乎沒能反應過來,就感覺手上的槍被人奪了。
“過來。”
他聽到了三嫂過來後的第一句話,她的聲音略微有些沙啞,又很冷,像是這地上還未化儘的雪。
他們又遇到了一個抬著槍的亂兵,這回對方並沒有看到他們,背對著他們正準備射擊台上一個揮舞著手臂的男學生。
高嘉樂看見三嫂抬手,手中的槍冰冷沉黑,握著槍的手卻粉白柔軟,這對比幾乎有些驚心動魄,他都不知道那種震顫是從何而來。
亂兵應聲而倒,飛濺出的鮮紅灑在台下被眾人踏成泥濘的殘雪裡。
水銀踩過那染上紅色的泥濘殘雪,回頭來看那個有點呆滯的年輕人:“不要發呆了,快過來。”
兩人奇跡般地找到高嘉良,他受了傷,靠在台下一個偏僻的角落裡,周圍還圍著幾個激動的年輕人。
“三哥!”高嘉樂背著高嘉良,準備和人群一起離開。他們必須乘著混亂離開這裡,不然等這裡的動靜引來更多亂兵,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高嘉良在高嘉樂背後掙紮,“嘉樂,放開我,我還不能走!”
高嘉樂走得艱難,衣服被他手臂上流下的血染紅,“三哥,事態已經控製不住了,你不走,他們都不走,很快會有更多亂兵趕來,到時候把你們都堵在這裡,會死很多人的!”
高嘉良:“不行,我們有這麼多人,不能向他們屈服!”
水銀走在旁邊,聞言忽然伸手一把將高嘉良從高嘉樂背上給扯了下來,把他狠狠摔在路邊。
高嘉良狼狽地倒在地上,倒在一具沒了聲息的屍體身上,他嚇了一跳,身子歪倒,發出一聲痛呼。
高嘉樂:“三哥!”
水銀一把將槍重重抵在高嘉良腦袋上,“你要是想死我就給你一槍,免得你還要腦子不清楚連累彆人。”
她的語氣冷淡厭煩,“看到你背後這具屍體了嗎,我們過來的時候看到十幾具屍體,這些年輕人是你的同學還是你的學生?你把他們聚集起來,讓他們堅持,這所謂的堅持就是讓他們用血肉之軀麵對那些槍口,做無畏的犧牲?”
“天真也該有個限度。”
高嘉良說不出話,他胳膊上的傷口在疼,槍砸在腦門,又那麼冰冷。
……
三人回去高家時,最先迎出來的是安枝,她大著肚子滿臉憂懼憔悴。看見一身血的高嘉良,驚叫一聲淚眼婆娑地撲了過去。
原來高嘉良舉辦集會的時候就讓人把安枝送回高家了,剛好在路上和高嘉樂他們錯過。
高家一陣兵荒馬亂,高嘉良被安置在高嘉樂的屋子裡,高老爺大太太高嘉雲他們都在屋裡圍著高嘉良,隻有水銀站在門外,她抱著胳膊,神情有些漠然地望著庭院裡青灰色的瓦。
高嘉樂仍是那一身狼狽,身上沾血的衣服都沒換,他拿著一件大衣走出來,默默披到了水銀的身上。
水銀回過神,點點頭,攏著身上的衣服往前麵院子走。
高嘉樂不由自主往前追了幾步,想說點什麼,卻看見水銀背對著他擺了擺手,他隻好停下腳步。
他忽然覺得自己很沒用。
水銀也有一段很長的時間覺得自己沒用,但她如今早已過了那個階段,回到自己的房間,她放下槍。這把槍高嘉樂忘記拿回去,她也忘記了。
槍放在桌上,水銀忽然扯了扯嘴角。
還是要感謝那個曾拋棄了她的前前男友,畢竟這用槍也是他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