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櫃台的小夥計看是個這麼大的小姑娘,衣服也破,都沒什麼興致招呼,隨口回答了句:“收啊,你有銀簪子?”
小姑娘換了個姿勢趴在櫃台上,伸長腦袋問他:“你們這公道吧?可不能騙我一個小姑娘!”
夥計笑了,“我還能逗你,東西拿來瞧瞧?”
小姑娘這才把藏在懷裡的簪子拿出來。是個很普通的銀簪,旁邊的小掌櫃拿了看了兩眼就說:“這是銅鍍銀,賣不上價。”
小姑娘沒想到,瞪著眼睛低罵了一句“窮鬼,裝得有錢,送個簪子都是銅!”也不知道是在說誰。
她顯得很不高興,一把從櫃台上搶過簪子,扭頭就跑了。
水銀在一邊算賬,原本沒注意這小女孩,是小掌櫃和夥計說起她的名字,她才覺得耳熟。
“剛才那小姑娘,你不知道她是哪的吧?”小掌櫃笑容有些微妙,“我以前去弄街裡見過她,在四兒媽媽那裡。”
夥計長哦了一聲,露出男人都懂的心鄰神會。
弄街裡這個地方,用更通俗的稱呼,就是紅燈區,裡麵有很多窯子。
“嘿嘿,我還記得呢,那小姑娘好像是叫來金,一個小姑娘叫這名字,也是奇怪。”小掌櫃靠著櫃台搖頭:“看上去連十二歲都沒有,可能還要過兩年才開始賣呢,臉盤子長得還是蠻好看的嘛,等長開點可能就更好了。”
幾個大男人在這裡,他們說話也沒什麼顧忌,小掌櫃炫耀地談起自己去逛窯子的事,夥計沒錢去逛窯子,聞言隻羨慕地問他哪些姑娘長得好。
水銀聽到來金這個名字,寫字的動作一頓。
李藍枝那個被婆婆劉孫氏丟棄的親生女兒,就叫來金,難道這麼巧合,剛巧就碰上她了?
李藍枝十八歲嫁到劉家,要是按照這個時間算,年齡也大致是合得上的。
就在這時,她腦子裡忽然出現一段劇情。
那是關於剛才那個小女孩來金的。她再過幾年就出落得很好看了,是弄街裡有名的潑辣美人,後來攀上了一個有錢人九爺。九爺是個和侵略軍有交易,和他們保持了良好關係的大商人,也就是個抗戰劇裡常見的大漢奸。
來金跟著他,也做起了漢奸,她因為從小生活在窯子裡,深知錢的重要性,所以格外貪財,在九爺那裡撈了不少錢。後來侵略軍撤退梅市的時候,九爺跟著他們跑了,又厭煩了來金的貪得無厭,扔下了她。
梅市被起義軍占領,從前那些作威作福欺壓百姓大肆斂財的漢奸都被拖出來泄憤,來金就是其中一個。
最有趣的是,當時李藍枝和劉孫氏以及劉貴生都在梅市,她知道那是自己的女兒,但她沒有去認她,覺得她做的事給自己這個當媽的丟臉了,所以她感到很羞愧。直到大家要打死來金的時候,她才站到狼狽的女兒麵前表露了身份,痛苦地望著她,發表了一通痛心疾首的感言,大致是“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母親對你很失望”之類。
然後她就和其他人一起,打死了這個漢奸,還被人誇大義滅親,無私偉大。李藍枝那個時候渾然忘了之前自己拚死救下的兒子劉貴生,也是個該被打死的大漢奸了。
看著原劇情裡李藍枝跟隨眾人一起打死壞人女兒後,被大家誇獎敬佩的描寫,水銀感到既荒唐又可笑。
“男人嘛,有哪個男人不愛逛窯子的,不逛的不是因為多愛家裡婆娘,隻是因為沒錢。瞧咱們掌櫃的,不也偶爾去弄街裡嘗個鮮嗎,十幾年吃一道菜,再好吃也要膩啊,是不是這個理。”小掌櫃說得唾沫橫飛,見新來的小賬房不吭聲,忍不住招呼他。
“誒,李銀哪,你來咱們梅市沒多久,還沒見識過弄街裡吧,下次找個時間咱們一起去,我帶你去認認門啊。”
水銀化名李銀,聞言笑道:“我就不去了,我要存錢置辦家業,還想娶個老婆呢,可沒錢逛窯子。”
下工回去的路上,她路過一個菜市街口,不由自主想起了今天腦子裡出現的那個劇情,來金幾年後就是在這裡被眾人打死了。
正想著,她就瞧見來金提著個籃子從菜市裡走出來,她大概是來買菜。街邊有孩子好像認識她,朝她扔小石頭,笑著用俚語喊了些什麼,具體意思不好說,總之是罵人的,不是什麼好話。
來金馬上就停下來了,左右看看,忽然把籃子放下,提起一戶人家放在外麵的尿桶,小旋風一般氣勢洶洶衝到那兩個罵人的小男孩麵前,把渾濁散發異味的尿水潑了他們一身。
然後她飛快丟下尿桶跑了,提著那麼重一個菜籃子,還回頭大聲嘲笑做鬼臉,特彆囂張。
恰好看到這一幕的水銀:“……”
作者有話要說: 水銀:我怎麼感覺我又要養孩子?大概是錯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