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過閒人免入的機密區域,進入其中的係統管理員辦公區。
管理員是穿青色衣服的技術工種人員,負責係統日常運行維護和檢修等工作,一共七名。金月來找的三號管理員,是一位小個子有些靦腆的女性,掛在門口的名牌寫著——
[三號管理員盧燕]
金月來忽然出現,讓盧燕嚇了一跳,慌忙按掉麵前的係統窗口,但金月來已經看見了窗口上顯示的罪犯a112資料,她笑起來,關上門,一手搭在盧燕肩上:“你也看到了吧,她果然選了死刑,我真是一點不意外。”
“我想救她,你要幫忙嗎?‘小燕’?”
盧燕不認識麵前這個人,不由緊張地捏著自己的手指,“你……你是誰?”
金月來笑笑,指指她“你是‘賀小燕’,”又指指自己“我是‘來金’,我們都是水銀模擬世界的隨機監察員,彆緊張,我也很喜歡她,不想她死,我們是一夥的。”
盧燕猶豫著問:“模擬世界的隨機監察員身份,需要很高權限才能看到,你是怎麼看見的?”
金月來聳聳肩,“我這一任丈夫權限挺高,我用他的權限打開監獄係統後台看見的。”
罪犯進入虛擬世界的時候,除了係統會隨時監控,每一個世界還會係統隨機挑選一名工作人員,一同進入世界進行人工監察。
他們進入虛擬世界都是沉浸式,完全進入世界人設,忘記原本身份,脫離世界後,會根據自己的觀測,進行罪犯調查問卷,算是輔助係統的一項人工評測。
盧燕和金月來,都是隨機參與了水銀模擬世界的監察員。水銀的十個虛擬世界評測人工卷,有四人寫了通過,六人寫了沒通過。因為通過的人數不過半,水銀的死刑判決才會這麼快下達。
金月來在盧燕耳邊小聲說了幾句,然後直起身瞧了瞧時間,“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除了你,我還得找找另外兩個給了通過的人幫忙。”
……
a112監房,在等待死亡來臨前的這幾個小時,水銀坐在純白的椅子上,什麼都沒想。之前她已經思考了足夠久了,現在隻想安安靜靜度過這最後的時間。
晚上九點,水銀第三次拒絕了“誌願貢獻”協議,被四位武裝人員帶進了行刑室。
這裡與其說是行刑室,更像是一個空曠又乾淨的注射室。已經有一位穿白製服的監獄醫官等在這裡,準備給她注射神經死亡毒素。
有係統的監控,武裝人員們並沒有圍在周圍,將她送到後就陸續離開。對於一個即將執行死刑的犯人,按照傳統給予一點尊重,讓她在唯一一名行刑人員的見證下死亡。
水銀躺在床上,望向床邊一個玻璃花瓶,裡麵插了兩支白色的百合花。淡淡的清香在房間裡飄蕩,有了百合花,這裡就更像是個普通病房了。水銀抬起消瘦的手腕,碰了碰柔軟的花瓣。
那個一直沒有出聲的醫官在這個時候開口說話了,他戴著口罩看不清臉,但聲音清澈又低緩,很令人放鬆。他有些突兀地問:“你喜歡星星嗎?”
水銀沒有交談的**,他也不在意,放下手中一直擺弄的注射器具,坐在床邊說:“我一直很喜歡星星,因為它們永遠在宇宙中閃爍,對於我來說,它們就是永恒不變的。”
“你也像星星一樣。”
水銀扭頭,看見他的眼睛,男人笑了笑,牽起她的手,珍惜地握在手裡,“我希望你能永遠自由,永遠閃爍。”
水銀有些疑惑地微微皺起眉,“我應該不認識你?”
男人卻不再回答了,他拿起注射器,“快到時間了,放心,你不會死。”
水銀感覺手上有微微的涼意和一點點刺痛,意識慢慢模糊起來。
……
“係統已經暫時屏蔽,我植入了一段虛假的全息監控,應該看不出來。”
“技術不錯嘛,咱們的‘高嘉樂’醫生任務也完成的不錯,水銀假死狀態很完美,他已經申請了水銀的‘屍體’作為實驗器材,我用權限通過一下,接下來就剩下把水銀運出監獄了……可惜,我們不能去送她。”
“沒關係,她經曆了很多次離彆了,少一次也挺好的。”
……
運送屍體的監察員嚴語,在晚上九點四十分,通過第一女子監獄大門,門禁處的監察員核對了係統上的消息,不怎麼嚴的隨口問了句:“是今天剛執行死刑的罪犯a112是嗎,屍體要送往a1實驗室作為實驗器材?”
“對。”嚴語個子高挑,長相普通,話很少,顯得有些冷漠。
九點五十分,運屍車離開監獄外圍隔離牆。
十點二十分,運屍車偏離原本的運行軌道,嚴語關掉車載係統,選擇手動,開著車子一路前往安全區邊緣圍牆。
十一點四十分,他們到達牆下。那是一道把整個安全區圍起來的高牆,牆內是和平世界,牆外是被廢棄的荒蕪區域。
嚴語停下車,喚醒了車上唯一一位乘客。
水銀醒來,看見夜幕上無數的星星,一時有些怔愣。
她沒有死,為什麼?
嚴語將她拉起來,給了她一個背包,又從後備箱中拿出一輛折疊單人車。水銀看著她的動作,又看著這邊被打開了隔離網的高牆。
“你們救了我,要放我走?”她想起那個給自己注射的醫官,若有所思,“我好像不認識你們,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嚴語神情微緩,吝嗇地露出一點笑意,“你確實不認識我,但我們曾經牽著手在黑夜裡逃命,你還帶我一起看了一場山火。很痛快,謝謝。”
說完不等水銀反應,她推了一下她的肩,示意她趕緊走,“快逃吧,逃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來這裡了。”
水銀就沒再說任何話,迅速背起包,穿過那片隔離網,頭也不回地走進黑夜裡。
她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是她明白,她得到了自由。
被廢棄的荒蕪世界寂靜無聲,水銀開著單人車,一直往前,沒有停歇地行駛了一夜,後麵的安全區高牆再也看不見了,遠方的天際開始出現熹微的光線。
她終於停下來稍作休息,遲疑著打開了那個背包。
裡麵有防身的刀具,有一些食物和水,還有一個小小的盒子。打開盒子,水銀赫然發現那是一隻頗眼熟的金色鐲子,雕了一朵石榴花圖樣。
鐲子下麵壓著一張紙條,上麵娟秀的字跡寫了一句話——
“來世想當一棵樹,長在高山上或者森林裡,到那時候,我們再次相見,我會伸展我的枝椏,和你打一聲招呼。”
水銀靠在車邊,蹭了蹭紙上畫著的叼著百合花的小燕子,揚起臉,任由黎明前的風吹拂過自己的額發。
她收起東西,重新背上背包,往太陽升起的方向駛去。
目的地在哪呢?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可以去任何一個地方了。
或許有一天,她會死在森林裡,或者死在雪山上。她在黎明中哼起不知名的歌,開始流浪。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了,我覺得貫穿這篇文的兩個字是“掙紮”,這是個很沉重又很有力量的詞。
我最開始寫這篇文的時候非常焦慮,但寫到這裡我已經平靜了下來,曆史和未來都是屬於全人類的,作為單獨的個體,我們隻有當下,隻能用更積極的心態去過好自己的人生。
看到有人吹我,吹這篇文,我覺得不必,人的想法一直會變,我現在的想法和幾年前的我就完全不同,當下我寫的東西,隻是一種個人的表達,大家有自己的思考挺好的,不必完全聽我。
我自覺寫不出驚世駭俗的好文,也沒有野心當什麼人生導師指路明燈。
罵我的就更不必了,沒有深仇大恨還是口下留德比較好,對彆人過分苛刻的人,一定過得很不快樂。
一個作品,它不該承擔教育人的責任,它隻是一個小小的,觀察世界的窗口,而世界之大不僅於此。
文章寫完,作者已死,再多發散的解讀都是屬於讀者的,跟我這個作者已經沒有太大關係,就像水銀不知道去了哪一個遠方,我完成這一段旅程,也要揮手告彆。咱們下一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