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多麼美好的詞。
朱棣帶著朱瞻基,身旁跟著紀綱、莊敬、丘福等人,翻身上馬,率領大軍班師,騎軍殿後,最後則是緩緩後撤的斥候……
黃昏麼,有傷,比朱棣架子還大,坐的馬車。
不知道是誰,輕聲唱起了戰歌。
“狼煙起,江山北望,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一呼百應。
頃刻之間,曠蕩的草原上,響起數萬人的大合唱,“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我願守土複開疆……”
數萬兒郎,帶著回家的喜悅,儘情的宣泄。
聲音傳蕩不歇。
風徐來。
草青黃。
大軍過後的草原,分外安靜。
黃昏坐在馬車裡,走了片刻,起身盤膝而坐,望著身後那片風吹草低卻不見牛羊的廣闊空間,看著天穹漂浮的白雲遮掩住了豔陽,掙紮著起身。
然後對著後方,彎腰為禮。
我等先回。
壯士們,你等定要魂兮歸來。
風呼嘯。
空曠的天地之間,仿佛有無數人站在雲端,俯視著大地上蜿蜒的雄師,風聲帶來他們對未來的希翼,對幸福的憧憬……
隱約間,似有仙人高聲語。
邊關兵戈處,我等守狼煙,爾登繁故土!
……
……
百裡之外的一座小山丘上,有數騎。
阿魯台站在最前。
身旁,是罕見騎馬的謀士吳笙遊。
遠處,十數騎斥候奔來,旋即有人上了山丘,大聲稟報了明軍動向,一位將領立即上前,低聲對阿魯台道:“太師,朱棣班師了,無詐。”
阿魯台歎了口氣,頗為遺憾。
吳笙遊笑了笑,搖了搖手中的折扇,笑道:“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阿魯台不解,“為什麼?”
吳笙遊道:“朱棣是什麼人,太師應該清楚,以他的性情,若是不班師,這一場戰爭大概要打到下雪之後,可若是這麼打下去,對大明不利,對咱們也不利。”
阿魯台懂了,“但對大明更不利,要知道大明兩線作戰,平叛梅殷已經損耗極大,如果再敢和我們繼續打到入冬,朱棣沒死,大明就會先崩潰。”
吳笙遊反問,“那咱們呢?”
咱們不放牧了?
又道:“萬一朱棣窮兵黷武,廣印寶鈔,然後傾國之力打過來,且不說咱們抗不抗得住,就算扛住了,咱們也要大受損失,那麼今年的寒冬,我們怎麼度過?”
頓了下,補充道:“彆忘了,咱們的敵人不止是大明,還有瓦剌和兀良哈,一旦咱們被大明打個千瘡百孔,你覺得瓦剌和兀良哈是會南下,還是來侵吞咱們?”
阿魯台苦笑。
確實。
這樣打下去,吃虧的是大明和韃靼,瓦剌和兀良哈卻能坐收漁翁之利。
但是——
阿魯台腦子裡電光閃動,“大明如今步履維艱,朱棣不得已而撤兵,如果我們趁機南下,是否有機會攻破長城,進入關內,不求兵鋒達到順天府,去搶奪一番,也能讓我子民過一個富庶寒冬,可行?”
趁他病要他命。
吳笙遊搖頭,“不可,不可欺人太甚,再老好的人,若是被逼到了山窮水儘之處,也會咬人,何況朱棣不是老好人。”
在朱棣看來,老子都班師了,你韃靼還敢來興風作浪,那就再沒有任何緩衝餘地了,韃靼和大明,必將有滅國一戰。
不是你韃靼滅亡,就是我大明崩潰。
朱棣是不怕的。
畢竟大明的骨架更大,撐得起。
但韃靼不敢。
韃靼一旦勢弱,很可能轉眼之間就被瓦剌和阿魯台吞得渣都不剩。
吳笙遊調轉馬頭,“回吧太師。”
阿魯台鬱鬱不甘心,調轉馬頭,“咱們這就回了,來了一趟榆木川,什麼都沒收獲,這麼回去,如何給子民交代?”
吳笙遊停了一步,等阿魯台超過了他後,才跟上,笑道:“戰爭這種事,哪有什麼收獲可言,至少這一戰,我們讓瓦剌和兀良哈知道,我們是敢和大明硬撼的,他們今後對我們,多少會有畏懼之心,況且咱們現在的敵人已經不是大明了。”
阿魯台唔了一聲,“是瓦剌和兀良哈。”
吳笙遊附和,“我讀書甚多,太了解應天那群朝堂臣子的想法,大明經過今年的大事之後,兩三年內不可能再對關外用兵,但他們也害怕兀良哈、瓦剌和我們形成一個統一的王朝,所以根據我的推測,大明那邊大概率會封瓦剌和兀良哈,讓這兩部來掣肘我們,少不得會打幾場仗,這可是機會。”
阿魯台眼睛一亮,“若是我們趁機吞並了瓦剌和兀良哈……”
吳笙遊哈哈大笑,“則有希望問鼎中原。”
阿魯台哈哈狂笑,駕馬狂奔。
甚好!
吳笙遊看著阿魯台遠去的身影,盯著跟上去眾多將領,緩緩的打開折扇,慢悠悠去騎馬跟上去,不屑的啐了口氣。
想多了。
就漠北現在的局勢,就大明君王是朱棣這一點,漠北……
永遠不可能重現元朝輝煌了。
阿魯台,你能守住韃靼當下的輝煌,就是人間梟雄了。
一念及此,吳笙遊很惆悵。
這一生,大概隻能做個異鄉之鬼了。
旋即哈哈一笑。
也好。
至少現在錦衣玉食,草原上的女子雖然不如江南女子水靈,但吹了燈也是一樣的享受,何況草原女子更粗獷,床幃之事更放的開,也是彆樣享受。
我吳笙遊很喜歡。
今朝有酒今朝醉。
況且韃靼和大明就不打仗了麼,覦準大明國勢不好的時候,慫恿阿魯台出兵,越過關城去肆虐一番,搶奪一些南方女子回來,也是很享受的嘛。
在大明是活,在韃靼不是活了。
畢竟自己現在……是權貴了。
就該享受權貴的生活。
權貴的生活是什麼?
生殺予奪的權勢。
還有無數女人。
這兩樣自己現在都有了,好好的知足享受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