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時候,人都是懶懶的。
可是過了立秋, 暑氣就漸漸地散了, 雖然秋老虎還在,不過也不像是夏天的時候那般酷暑難耐。
葉嬌算著也有八個月的身孕, 月份大了,反倒不嗜睡,午覺也不愛睡,反倒比之前活潑了不少。
倒是胃口一如既往的好,每天換著花樣吃東西也不覺得膩, 就是光吃不長肉,可臉上的氣色一直很好, 白白淨淨的。
柳氏有時候瞧著她, 就在心裡念叨,看氣色覺得自家兒郎媳婦該是懷了個閨女,可是看肚子的模樣卻覺得她懷的是個男娃,一時間有些捉摸不定。
隻是這話柳氏並不會說出口, 之前她問過祁昀, 自家二郎說的是男孩女孩他都疼,不打緊, 柳氏自然不會刻意的去問葉嬌。
畢竟孩子就一個,若是問得多了難免讓葉嬌多想,而且說多了也怕折了孩子的福氣, 柳氏也就在心裡念叨念叨, 對著葉嬌半個字都沒露過。
見葉嬌過來走動, 柳氏笑著道:“今兒外頭燥,趕緊進來涼快些。”
葉嬌進去,就瞧見柳氏桌上擺著的瓜。
甜瓜尋常在夏天見得多,這個時候已經很難得了。尋常得了甜瓜,都會沁到井裡去涼著,想吃的時候拎起來,就能吃涼瓜解暑。
不過今天這瓜是直接切了的,沒有涼過,柳氏這才敢擺出來等著葉嬌。
而葉嬌扶著肚子坐下,便看到眼巴巴的瞧著自己的石頭。
她已經有些日子沒有瞧見小石頭了,因著葉嬌天天都想睡覺,石頭也是成天的背書識字,兩個人各有各的忙碌,鮮少見麵。
如今見了,葉嬌在心裡算了算,發現居然有差不多一個月沒瞧見過了。
葉嬌不由得對著他笑,方氏便拍了拍自家兒子:“石頭,這是嬸嬸,還記得嗎?”
尋常小孩子忘性大,一個月沒瞧見的人,說不記得了也是有的。
上一會下大雨,祁昭去住了莊子上,十天半月沒回來,石頭就把他親爹忘了個一乾二淨,祁昭回來了,石頭瞧見就哭,那叫一個驚天動地。
方氏今天帶著石頭來也沒想到能遇上葉嬌,她把兒子摟得緊,不讓他隨便去碰弟妹的肚子,說話也是哄著的,生怕石頭又不認人了。
自家弟妹和石頭好,方氏是知道的,而且方氏懷過孩子,最是知道女人懷孕時容易多愁善感。
若是石頭說錯了話氣到了嬌娘,惹了她哭,對肚子裡的孩子也不好。
不過石頭這次卻沒有上一次對著祁昭的冷淡,而是笑嗬嗬的看著葉嬌,清脆脆的喊著:“嬸嬸,石頭好想你。”
一句話,哄得葉嬌笑起來,也讓方氏伸手彈了下他的小腦袋。
上次親爹都不認,現在瞧見嬌娘就認了,小東西也不知道心眼到底長在了哪裡。
而石頭認出了葉嬌,就在方氏的懷裡動來動去,鬨著讓葉嬌抱。
方氏可不敢讓葉嬌抱石頭,忙拿了一塊甜瓜給他。
小石頭抓著甜瓜往嘴裡塞,脆生生甜絲絲的味道讓石頭也算是安靜了下來,嘴裡有了吃的,也就想不起來鬨。
葉嬌也看了看甜瓜,而後眼巴巴的瞧著柳氏:“娘……”
柳氏知道她這是問自己能不能吃,便笑著遞了一塊給她:“懷著孩子不吃寒涼的就成了,這瓜我沒讓人浸過涼水,你能吃的,就是彆多吃就成。”
葉嬌點了頭,接過來放進嘴裡,甜絲絲的味道讓她笑著眯起了眼睛。
柳氏則是拿著帕子擦了擦手,聲音和緩:“今兒個叫你們兩個過來是有事情要說的。”
方氏立刻豎起耳朵去看柳氏,葉嬌則是嘴裡吃著瓜,腮幫子鼓鼓的,一雙水亮的眼睛也朝著柳氏看去。
柳氏拿著扇子搖了搖,聲音平緩:“最近家裡的進項,我想著你們也該知道了。”
聽了是這事兒,方氏臉上的笑就有些掛不住。
雖然祁昀組商隊的事情方氏不清楚,可是他也知道最近祁昀的動靜有多大。
鎮子上的酒鋪都出自祁家酒鋪,藥鋪的生意也是紅紅火火,不僅如此,祁昀還收了幾家飯莊,進項更是流水一般。
管事們報賬的時候,莊子上還是同以前一樣,四平八穩的,可是祁昀那邊的管事卻是個頂個的水漲船高,天天都恨不得揚眉吐氣。
方氏心裡是著急的,可是著急也沒用。
葉嬌則是又咬了一口甜瓜,聽著柳氏的話,可是心思卻放在小石頭身上,心裡想著自家孩子的小名還沒起呢,到底叫石子兒還是叫石塊相公都說不行,倒是不好起了。
柳氏則是接著道:“如今三郎考了兩個案首,成了童生,若想要接著考院試要等到明年開春才行,這中間我想著讓三郎去城裡求學,也要拜個夫子的,中間少不得開銷,叫你們來就是問問,這開銷要怎麼攤。”
此話一出,葉嬌下意識地看向了方氏。
其實對葉嬌來說,錢現在就是數字,哪怕如今她的匣子有些空,葉嬌心裡也沒有多少吝嗇。
小人參成人之後,第一個教她怎麼使用銀錢的就是祁昀,而祁昀怕她舍不得,從來都是告訴葉嬌,花多少不要緊,左右還能賺回來的。
葉嬌並沒有被他養成了花錢大手大腳的脾氣,畢竟小人參就是喜歡個吃吃喝喝,在家裡待著有小廚房滿足一切,至於金銀首飾她都不甚在意,花的最大的錢不過是給自家相公買的裘衣罷了。
這銀子也一點點的成了個數字,多了少了在葉嬌看來都沒什麼要緊。
之前雖然商隊大部分的錢都是楚承允出的,可是很多細枝末節還是要祁昀一點點的抹平。
本來滿當當的銀匣子空了大半,葉嬌卻沒覺得多難受。
左右相公會把匣子重新填上,小人參一點都不擔憂,就算全空了也不礙事,有相公在,什麼日子都好過。
可是她知道方氏不同。
自己沒上進心,但大嫂對這些是極看重的。
去年過年前出銀子那回,葉嬌當時想不清楚,事後想著就知道方氏吃了虧,不然不至於那麼難受。
現在又說到了銀子,葉嬌自然頭一件事就是看看自家大嫂是個什麼打算。
柳氏也在瞧著方氏,其實今天這事兒要不是因著祁明要去求學,她也不會提。
轉了轉手上的珠子,柳氏道:“如今,家裡的莊子在大郎手底下,鋪子在二郎手底下,他們做的都很好。三郎求學苦,可三郎前程不錯,若是他有朝一日得中,也是闔家的福氣。不過三郎求學的錢以往都是從家裡分出去的,這次開銷的多,便要問問你們的意見才能定下。”
葉嬌依然沒說話,又摸了一塊甜瓜。
而方氏則是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似的,抬頭看向了柳氏:“娘,您說怎麼辦。”
柳氏轉著佛珠的手停了停,而後才道:“按著這次報賬的數字來,各家出進項的半成,二十取一。”
小人參眨眨眼睛,感覺這次說的和上次的一樣。
鋪子進賬多,那就出的多,莊子進賬少,那就出的少。
葉嬌不在意這些,點頭應了,可她還沒說話,便聽方氏道:“娘,不如還是按著上次的那樣,二郎出多少,我和大郎出多少吧。”
此話一出,柳氏就有些驚訝的瞧著她,葉嬌也跟著看過去。
上次方氏就是這麼吃的虧,當時方氏的模樣葉嬌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現在怎麼還來?
可是方氏卻很堅持,雖然看得出有些肉疼,但是話說出去了就沒有改的意思。
柳氏等了等,發覺方氏確實是說的實話,便點點頭,道:“那就按著你說的辦吧。”
等兩個兒媳婦離開了,劉婆子才輕聲道:“夫人,大少奶奶這是長進了?”
柳氏轉了轉佛珠,突然彎起嘴角:“長進算不上,可這份心倒是好的。”
劉婆子有些奇怪:“什麼心?”
“她到底還是記著讀書才有出路的。”
柳氏把方氏看的通透。
她這個大兒媳婦,摳門不假,可卻不是個不近人情的,而且讀過書,有著一股子讀書人才有的理論,根深蒂固。
柳氏輕聲道:“她認準了讀書有用,不然也不至於現在都盯著小石頭天天背書。這次是給三郎湊銀子,三郎拿了兩個案首,再不濟,未來也能拿個秀才名頭,若是好命了,有個進士頭銜也不一定。”
祁家要是能出個進士,甚至是當了官,那都是一家榮耀的事情。
之前家裡開銷不想拿,撐死了落個摳門名頭,可這次是給三郎求學的錢,方氏自然不會吝嗇,也不能吝嗇。
這麼想來,雖然方氏摳門些,可是卻是個顧家的,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
隻是想著剛剛方氏答應的利落模樣,柳氏不由得搖搖頭:“也不知道她心裡到底對三郎的前程怎麼計算的,居然這麼舍得。”
她這個當娘的也隻是盼著三郎能拿個秀才名頭,以後不缺衣少穿就是了,可是瞧這個架勢方氏對他居然是頂有期望的。
莫不是,指望著三郎考狀元吧?
而這會兒,正被念叨著考狀元的祁明正準備去書肆裡挑些書回來看。
對祁三郎來說,他的心裡除了讀書就是讀書,今天好不容易得了空閒去街上走走,也就是想要買點書回來讀。
即使有些書算不上經典著作,但是讀的多了總能明白的多一些。
雖然祁明讀了這麼多年也沒找到更好地應對自家二哥的方法。
緊了緊身上的書篋,祁明慢悠悠的朝著書肆走去。
可就在路上,迎麵來了幾個學子打扮的人。
如今府試已過,院試要三年舉行兩次,下一次多半要等明年,這些學子有些求學,還有些沒考過的就鬆懈了下來,三三兩兩的出來遊玩。
現下祁明遇到的是他在書院裡麵的同窗,隻是大部分人的臉他都不太認識。
畢竟對祁明這種刻苦的學子來說,任何天沒亮時沒有到學堂裡背書的人,他都是記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