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昀聽了這話, 便知道葉平戎的意思。
即使他從來沒有主動探聽過有關於楚承允的事情,但是僅僅從那個人的身份以及上次的刺殺, 祁昀便能猜出個大概。
畢竟楚承允已經成了王爺, 有了封地, 對他來說日子已經過到了隨意逍遙的地步, 除了皇位, 基本上楚承允可以拿到所有他想要的東西。
能把楚承允逼成這樣的,也就隻有皇位。
若是對著旁人, 祁昀保證一語不發,不管是故作深沉還是顧左右而言他,總能有辦法繞過去的,知道了也裝不知道。
可是現在他麵前的是自家娘子的親哥哥,祁昀縱然對他有所保留,可是倒著這種時候, 祁昀還是輕聲道:“大哥, 此去萬萬小心, 若是真的不成了, 回來隱姓埋名也能過一輩子的。”
葉平戎笑了笑,知道自家妹夫這是在給自己打算,自然是感激的, 也頗感欣慰, 越發覺得祁昀是個良善男兒。
隻是心裡, 葉平戎已經打定主意要為了端王舍生忘死了。
其實之前決定分家, 葉平戎就想到了這一步, 他縱然厭惡二弟,可是到底有血緣關係,從小長大,葉平戎最後的善意除了那一包銀子,便是和他義絕。
並不是害怕葉二郎拖累他,而是怕有一天自己犯了大辟之罪後會拖累家人。
自古以來,從龍之功都是走鋼索,過去了,榮耀一世,稍不留意便是萬丈深淵。
從來都是掉下去的更多些。
葉平戎自認沒有管教好葉二郎,也沒有保護好葉嬌,之前的那一紙義絕文書便是他作為大哥最後的擔當。
如今事情真的來了,葉平戎本以為自己可以無牽無掛,可現在聽了祁昀的話卻分外欣慰。
倒不是因為祁昀承諾可以收留他,而是葉平戎想著自家妹子能找到這樣一位心思清明的郎君著實是好事。
而且祁昀還是個為國為民、心懷天下的仁善之人,葉平戎越發滿意。
多的他卻沒有和祁昀說,隻是叮囑:“若是真的有了潑天禍事,等到了朝野動蕩不可聊生的時候,你就帶著家人趁亂出關,”而後他把一枚私人印章塞給了祁昀,“關外我有朋友,憑著這個自然會有人照應你們。而且,我覺得,憑你的謀劃,日子總不會難過。”
祁昀並不矯情,伸手接下,點頭應了。
不過他到底還是希望三王爺能成功,那人雖然瞧著有時候過於純善,性子也不像尋常權貴那樣陰險,但是卻是個明是非懂善惡的,想必能成為仁德之君。
縱然祁昀心裡從沒想過家國天下,也全然不是為國為民的脾氣,旁人的死活從來都與他無關,可是自己的小日子剛剛經營出一些聲色,祁昀著實不想毀於一旦。
祁昀在心裡算算日子,估摸著楚承允養傷不過月餘,他不由得看向了葉平戎:“端王的身子撐得住嗎?”
葉平戎聞言不由得露出了個笑:“說到這個倒也奇了,原本李郎中說主子這個傷怕是要養個一年半載,可是主子就是有本事用一個月就好了個七七八八,隻怕是上天給的福氣。”
祁昀則是看了葉平戎一眼,表情有些微妙。
若是往常,葉平戎必然不會看出來的,他本就心思純直,素來都不懂得看人臉色。
隻是這會兒葉大郎一心都是想著要囑托祁昀照顧小妹,自然多看了兩眼。
見他神色有異,葉平戎忙問道:“怎麼了?”
祁昀猶豫了一下,而後才輕聲道:“之前,嬌娘讓我送給端王一顆說是能幫他康複的藥丸。”
此話一出,葉平戎也露出了驚訝神色:“你是說……”
“嬌娘種了不少藥材花,怕是用這些花揉的。”
葉平戎不由得往外看去,縱然窗子糊的厚,依然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外麵的一片鮮亮顏色。
不等葉平戎說什麼,祁昀卻是先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低聲道:“這事兒想來端王也沒放在心上,你我便不要告訴旁人了。”
葉平戎卻有些迷糊:“可嬌娘打小我就瞧著她的,並沒學過醫術啊。”
祁昀想了想:“隻怕是你離開葉家後,葉家二郎對嬌娘不好,總不給她飯吃,讓她餓著,就是那時候琢磨的,不然也熬不下來,”聲音頓了頓,“嬌娘以前跟我說,她吃過土。”
此話一出,葉平戎的臉瞬間氣的漲紅。
他隻知道葉二郎把妹妹胡亂嫁了,可是葉平戎看到葉嬌的時候,她已經被祁家養的氣色紅潤,葉平戎竟是絲毫不知葉二郎居然這麼苛待自家小妹!
磨了磨牙,葉平戎啞著嗓子道:“隻是義絕,太便宜他了,那個畜生!”
祁昀又拍了拍他:“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大哥,這事兒萬萬不能讓旁人知道。”
葉平戎回過神來,稍微定了定神。
就聽祁昀又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一點金銀都能平白的招來災禍,嬌娘的這些藥材花要保密才好。”
葉平戎深以為然,便鄭重其事的點點頭,兩人默契的達成了一致。
而在內室的葉嬌並不知道外頭的兩個男人已經給自己編了個完美的理由,她也沒仔細聽他們在說什麼,而是站在壁桌前,端詳著上麵的那株石芽草。
這石芽草在結果之後已經又長了一年,上麵的葉子雖然被拽掉了一些,不過現在也還算茂密,起碼比小黑的尾巴看著豐茂多了。
不過這葉子和葉子也有區彆。
越靠近之前白虹果結的地方的葉子越寬大肥厚,越邊緣的也就越小。
葉嬌之前把最好的那片給了葉平戎,做不起眼的則是揉給了楚承允吃。
如今瞧著葉平戎的荷包不見了,也不知道用沒用,但是葉嬌卻不想要就這麼把葉平戎隨便放走。
自家大哥當然是比外人親近的,葉嬌毫不猶豫的又拽了一片看起來寬大的,而後去翻找了個荷包,掛著自己打的穗子,把葉子塞進去,封了口,這才走出內室。
正巧外麵的兩人已經聊完了,各自都有默契,在她出來時已經一派平和,毫無異樣。
隻有旭寶見到娘親後就啊啊的叫喚著,身體往上拱,努力讓葉嬌注意到自己。
葉嬌忙去把他抱起來,拍了拍小東西的後背,這才走向了葉平戎道:“大哥,這個給你,記得收好。”
同樣是一個荷包,但是葉平戎卻比上次鄭重其事的多。
接過來,掛在腰上,又覺得不穩妥,接下來貼身放好。
葉嬌卻沒注意到,而是看了看外麵:“雪還沒停,要不要再等等?”
葉平戎搖搖頭:“等不得了,哪怕沒了馬,用腿跑的我也要跑回去。”
聽得出事態緊急,葉嬌也就不再耽誤葉平戎的時間,站到了祁昀身邊,笑著道:“那大哥一路平安,我等你回來。”
葉平戎鼻梁微酸,卻沒說話,而是請施一禮便扭頭離開了。
隻不過他騎走的並不是自己的馬,而是頭上有撮白毛的那匹。
這場雪,一直下了兩天兩夜才停。
等出了太陽,天地一片銀白,倒是比往日更加亮堂了。
在屋裡憋了兩天的葉嬌也能出門透透氣,瞧著日頭,笑著道:“今天真是個好天氣。”
祁昀則是站到葉嬌身側,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嗯,這天變得好,大哥也送了消息來,說是已經和三王爺一起啟程回京。”
“他安全就好了。”而後小人參看向了滿目銀白,臉上多了些躍躍欲試:“天晴了,可以堆雪人了嗎?”
祁昀笑著看她,應了下來:“好。”
這場大雪便是這個冬天的最後一場雪,一直到春暖花開都沒有第二場雪來。
不過雪下的厚,瑞雪兆豐年,祁昭最是高興的,莊子上的人剛一開春就忙活開了。
祁昀手下的鋪子也沒閒著,酒鋪開去了城裡,藥鋪也紅紅火火,之前祁昀隨手盤下來的飯莊也因為有祁家酒鋪特供的金樽酒而顧客盈門生意興隆。
葉嬌的日子則是格外悠閒,踏青看花,投壺品茶,再不就是放紙鳶逛鋪子,每天都舒坦得很。
而她每日必行之事,除了給自家相公摁腰煲湯外,就是玩兒自家旭寶了。
就在旭寶一點點長大時,京城裡,葉平戎則是跟隨著三皇子端王,寸步不離。
他偶爾會拿到祁家送來的家書,其中葉平戎最喜歡看的便是葉嬌用圓滾滾的字給自己寫的信,上麵總是會細細描繪他的大外甥旭寶的近況。
旭寶六個月時剛會坐,還長了牙,葉嬌專門讓小家夥在紙上咬了個牙印兒給葉平戎寄去。
京城裡則是大皇子齊王逼宮,後被平定,齊王自絕於金鑾殿上,其母妃李妃自戕,李氏全族上下無一幸免,或伏誅或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