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睡當真睡得舒服安然,就連祁昀把她抱回房間時撞了下門板都沒醒。
芝麻餅也就不急著做了,明天再說。
而在兩人進門後,院子外頭有兩個人提著燈籠匆匆而過,正是晚歸的祁三郎主仆。
六思跟在祁明身後,有些奇怪的瞧著自家三少爺臉上的笑。
其實祁明很愛笑的,無論是以前的少年爽朗還是現在的沉穩淺笑,總歸是個溫和人。
但是六思這會兒瞧著祁明,卻覺得自家主子的笑……有點傻。
這話六思沒敢直說,多的也不問,左右他的嘴皮子不利索也問不出什麼,不過心裡到底是擔心,隻能把祁明送回房間後在門口守了守,等到祁明屋裡的蠟燭滅了這才回去。
而躺在床上的祁三郎翻來覆去的,腦袋裡想的都是自己剛剛見過的那人。
那是孟家的五姑娘,跟著家裡人來的,祁明隻是遠遠的瞧了一眼就知道她是之前掉了玉花釵子的女子。
縱然現在男女大防沒有那麼重,宴席也沒有硬要區分男客女客,可是祁明還是不敢上前,生怕驚擾佳人,還怕會壞她名聲。
就隻能忍著,拖著,一直到散席的時候才敢跟著走出去,裝作無意間相遇了孟家人。
一邊是宰相家眷,一邊是新任探花,都是皇帝的親近人,互相見禮也是應當。
而祁明也是頭一遭對著孟五姑娘說話。
他說:“五姑娘安好。”
她說:“祁大人安好。”
就這麼一句話,旁的什麼都沒有,卻讓祁明記掛到現在。
可他不能說給旁人聽,也不能做什麼,就隻能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拿出玉花珠釵,瞧了又瞧,心裡想著,她喊我祁大人,怎麼那麼多人這麼喊,就隻有五姑娘喊得這麼好聽?
想著想著就笑了,笑著笑著便睡了。
卻不知道這事兒已經被人傳到了宮裡去,那位一手促成這次見麵的皇帝陛下樂嗬嗬的跑去皇後宮裡,和孟皇後念叨了一晚上。
等到了第二天,小黑剛剛打鳴,祁明就整理衣冠去上朝,而祁二郎的院子裡一直沒有動靜。
待天色大亮,兩人才從夢中醒來。
葉嬌是記得自己之前喝了一盞酒的,她也記得親眼看到了哥哥嫂嫂成親拜堂,隻是剩下的事情卻記不得了。
喝醉這事兒,葉嬌也想過緣由。
大抵是因為她本是人參精魄養著的,體內本就燥熱,便受不得酒氣,至於旁的原因小人參也猜不出了。
喝酒以後就忘事兒,這不是頭一遭,小人參也就不覺得奇怪。
可讓她驚訝的是,自己起晚了尚且可以說是宿醉不醒,但一抬頭就瞧見被自己緊緊抱住的祁昀也是剛剛醒來,葉嬌就眨眨眼睛,道:“相公,你怎麼還沒起?”
祁昀沒說話,偏偏葉嬌的眼神格外執著,他隻能含糊道:“不礙事,昨天大概是……累了。”
剛一說完,祁昀自己都想要捂住眼睛。
他昨天不過就是抱著娘子走了一路,前後加起來隻怕不到百丈,竟然就睡到了現在。
葉嬌卻是撩開被子瞧了瞧,然後有些疑惑:“不該啊,我們穿的都整整齊齊的,哪裡累?”分明往常自家相公隻有雲雨之後才會起晚的。
這話讓祁昀的耳朵更紅,實在不知道怎麼回答,就隻能起身,也扶著葉嬌起來。
等兩人梳洗收拾停當,就傳人擺桌。
第一個端上來的就是芝麻餅。
這是昨晚祁昀就吩咐過的,隻是當時葉嬌睡了,沒能做來吃,便拖到了今天,小廚房的婆子一大早就準備好了,便是為了能領個賞。
果然,祁昀看到後便對著小素道:“給小廚房每人月末添一錢銀子。”
小素應了一聲,葉嬌的眼睛則是被芝麻餅引了過去。
這餅裡麵是糖混了黑芝麻的餡兒,外麵是酥酥的餅皮,還有白色的芝麻,咬下去滿口甜香,最是可口。
尤其是葉嬌喜歡吃甜,裡麵加的糖多,酥酥脆脆的,小人參立刻笑眯了眼睛。
一個吃下肚,她便對著祁昀道:“相公真厲害,怎知道我想吃這個?”
祁昀露出了個笑,輕聲道:“心有靈犀。”
此話一出,小素就驚訝的抬頭,隻覺得自家二少爺又糊弄人了,結果就看到葉嬌一臉驚訝和歡喜。
被閃了眼睛的小素默默的退到一旁,便學到了,這不叫糊弄,這叫恩愛。
而在接下去的幾天裡,祁明收拾東西搬去了新院子,葉嬌也選了五個得力的小廝跟在他身邊,又挑了兩個嘴巴厲害做事利索的婆子跟著,身契雖然沒給,不過這些人未來都是要聽祁明一個人的,身契放在祁二身邊反倒安穩。
祁大郎也離開了祁家,準備趕回老家。
並非是不想和二弟三弟多多相處,而是因著算著日子,方氏再有個把月就要生產,他總要去身邊陪著才好。
石頭因著祁昭的離去難過了兩天,而後便又和旭寶玩到了一起,每天讀書識字,格外充實。
就在葉平戎和華寧成親後的第九日,祁二一家再次前往了駙馬府。
公主婚嫁與尋常百姓不同,尤其華寧是長公主,身份尊貴,便是越發特殊。
尋常新媳婦要在第二日就要拜家人拜婆母,可是公主就能等到第九日再辦,還要先去宮中參見帝後皇親,這才回來等待駙馬家人上門。
因著葉家二老早逝,葉平戎又和葉二郎斷絕了關係,如今同他關係親近的也就隻有葉嬌一家了。
等馬車到的時候,已經接近午時。
葉嬌抱著寧寶,祁昀抱著如意,而旭寶則是拉著莫婆子的手自己走進了門,自有人來領他們去正廳。
剛一進門,葉嬌就看到了華寧。
為人婦的華寧長公主不再是少女時候的裝扮,長發盤起,衣衫華貴,坐在那裡不說不動的時候當真是貴氣逼人。
可是瞧見葉嬌以後,她便笑起來,起身快步迎上來,說氣話依然是那個清脆灑脫的脾氣:“嬌娘來,我今天專門從皇兄那裡得了一尾鰣魚,來嘗嘗。”
葉嬌一聽就跟著彎起嘴角,能讓她開心的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有好吃的。
左右他們也不是外人,熟悉的很,這一餐飯吃下來格外和樂。
而後便是改口的時候,葉平戎果然準備了紅包,孩子們和妹妹妹夫一人一個,裡頭是實打實的金錠,十分符合華寧一貫以來的做法。
不過在拿紅包的時候,龍鳳胎這對兒本來不會說話的奶娃娃也拿了。
如意愛玩兒,可是人力氣小,金錠瞧著不大卻很有分量,小家夥稍微扒拉了一下就不再動,而是笑嗬嗬的去玩兒球。
反倒是寧寶,直接把金錠抱在了懷裡。
他已經能扶著欄杆站起來,等眾人看過去的時候,就瞧見寧寶靠著欄杆站著,小胖胳膊抱著金錠,格外穩當。
葉嬌和祁昀見怪不怪,他們是見識過才幾個月的寧寶就拿球扔遠的,這會兒也不覺得稀奇。
倒是葉平戎“咦”了一聲,走過去抱起了寧寶,伸手在他的胳膊腿上拽了拽。
寧寶知道葉平戎是好的,和爹娘都認識那就是好人。
但是小家夥也不太喜歡彆人折騰自己,偏偏葉平戎總是擺弄他,這讓寧寶的小眉頭皺起來,很快就用空著的手捏住了葉平戎耳垂。
可這一下卻讓葉平戎笑起來,他抱著寧寶舉了個高,而後朗聲笑道:“好,當真是好男兒!”
葉平戎武將出身,尋常說話都是壓低了聲音的,現在突然來了這麼一嗓子讓寧寶直接捂住了耳朵,金錠也掉在地上。
這讓葉大郎蹲下幫他撿起來,重新放進寧寶懷裡讓他抱著,眼睛卻是興奮的看向了自家小妹,道:“我瞧著寧寶這勁兒不小,天賦異稟,絕對是塊練武的好材料。”
葉嬌聞言還沒說話,旭寶就先問到:“舅舅,什麼叫練武呀?”
葉平戎樂嗬嗬的解釋:“練武就是當將軍,當英雄,不用讀書考科舉受那個罪的意思。”
這話葉平戎本來是哄旭寶的,卻不知道旭寶記在了心裡。
一直到離開駙馬府做到馬車上,旭寶都是眉頭緊皺,一副格外擔心的模樣。
最終他就趴在了小床旁邊,對著裡麵的寧寶念念叨叨:“弟弟,不要聽舅舅的,念書書好,念書書特彆好,哥哥還想以後和你還有如意一起念書書呢,弟弟你聽沒聽到?哥哥跟你說話呢,弟弟你怎麼還不會說話啊……”
他在那裡念叨,聽得葉嬌發笑,祁昀也覺得有趣沒有阻止,如意更是拍拍手鼓勵旭寶繼續。
隻有寧寶,原本在抱著毛線球睡得安穩,結果被旭寶的聲音吵醒,然後就睡不著了。
偏偏旭寶在念書的事情上格外執著,他年紀小,大道理不懂,隻覺得自己喜歡念書,念書好玩的很,那就要把自己喜歡的分享給弟弟,讓弟弟也喜歡。
可是寧寶現在就想睡覺,旁的什麼都不想。
換成旁的小娃娃,隻怕已經哭起來了,但寧寶素來不是會哭鬨的孩子,見旭寶依然嘴巴不停,寧寶便丟了毛線球,坐起來,對著旭寶張了張嘴。
他先是“啊”了兩聲,而後,就是清楚的兩個字吐出來: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