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這次回來的時候, 並沒有和葉平戎約好,兩個人是在祁府門口遇到的。
而祁明看到葉平戎時,專門往他身後看了看, 發現並沒有看到楚承允的蹤影。
葉平戎自然知道這人在找誰,若是換了旁人, 葉平戎定然嘲笑那人臉大, 九五之尊是你想見就能見到的?
但是祁明不同, 楚承允看重他, 且現在祁三同孟家的親事眼瞅著就要定下來, 兩人要從義兄弟便連襟,交往甚密, 親上加親,自然更得看重些。
於是葉平戎翻身下馬,對著祁明笑道:“祁大人,莫要找了,今兒一早皇後娘娘有些不適, 陛下怕是抽不開身, 晚上原本和祁大人定的詩會想來也不能準時赴約了。”
祁明聞言立刻回道:“皇後娘娘的事自然是大事,詩什麼時候都能談的。”而後,祁明聲音頓了頓,道, “葉大哥私下裡還是喊我三郎吧, 總喊我大人還挺不習慣的。”
葉平戎也不客氣, 笑著抬手道:“三郎, 請。”
祁明也抬了抬手:“葉大哥請。”
不過在進門前,葉平戎對著祁明低聲說了句:“近來樞密院的事,皇上自有決斷,三郎還是離遠些好。”
這話原本不該隨便亂傳,不過他們如今已是一家人,提醒一下祁明也是楚承允的意思,而事情涉及朝堂,總不好拿到祁昀和葉嬌麵前說,如今見到了便早早提一句。
祁明則是看了看葉平戎,腳步微頓,左右瞧了瞧發覺旁人都站得遠,這才低聲問道:“葉大哥,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如今祁明是樞密副承旨,上麵的樞密直學士換了誰本不該他置喙,但是著實是換的太勤快了些。
聽說之前的那位剛走不到兩年,現在這個又被貶斥了,倒讓祁三郎有些摸不到頭腦。
葉平戎有些驚訝的看著他:“你不知道?”
祁明老實的搖頭。
左右這事兒也和祁明有關係,又不是什麼大秘密,葉平戎也不瞞著他,直接道:“如今這位走了也屬於自己活該,想要在之前選妃的時候得其便宜,還上趕著接近皇後娘娘,生生把娘娘氣病了。”
此話一出,祁明就明白為什麼這位倒黴了。
楚承允對待孟皇後有多好幾乎是世人皆知的事情,說書人的嘴都是誇的,幾乎是把帝後和諧廣而告之,再加上不納妃,且中宮有孕,更是喜事一轉,這上趕著去招惹的可不是要倒黴?
葉平戎見他點頭,便接著道:“至於之前的那位樞密直學士魯大人本就其身不正,再加上他家七姑娘與人苟且,暗懷珠胎,卻要找了三郎你做那冤大頭,變著法子蒙騙你爹娘定親,這樣的人家過的不順也是活該。”
祁明:……
葉平戎見祁明發愣,也有些好奇,不由得問道:“怎麼,這事兒三郎你不知?”
其實葉平戎知道這些來龍去脈,還是因為楚承允對祁明事事關切,那時候祁昀的信一來,楚承允就讓人去查,又趕上新帝繼位要肅清吏治,就把這位魯大人給掃下去了。
按理說祁明這個當事人應該比他知道的更齊全才對。
可是事實上祁明確實是一無所知。
當時他正在書院裡讀書,準備科舉考試,家裡從不告訴他這些,祁明根本不知道自己差點就莫名其妙的當了後爹……
那時候他分明每天都在發愁怎麼寫完三十篇大字啊。
想到這裡,祁明恍然:“原來如此,我可算知道為什麼當初二哥摁著我讓我寫大字,連書院門都出不去了,原來都是為了我好。”不然一出門,怕不是會被捆走摁頭成親?
不得不說,祁明被之前榜下捉婿的事情弄得頭疼,到現在都記憶猶新。
而祁二郎在祁明心裡的形象越發光輝了起來。
葉平戎素來都覺得祁昀心懷家國天下,做什麼都是對的,哪怕沒聽懂祁明這話什麼意思,卻還是跟著點頭:“嗯,那是當然,他自然是關心你的。”
而祁昀得到他們來了的消息後就讓人打開大門,這會兒祁二郎就站在門口,神色淡淡的看著他們客氣來客氣去,也不催促,隻在兩人進門相互見禮後方才說了句:“以後回家了就不要這麼折騰了,都是一家人,總這樣讓來讓去的連口熱飯都吃不上,嬌娘還等著呢。”
葉平戎隻當自家妹夫不讓自己見外,這是親近,笑意加深。
可祁明卻知道,自家二哥說的是真的,二哥是真的嫌他們煩……
不過祁明不會點破,隻管應了,而後三人才朝著前廳而去。
到的時候果然看到葉嬌正抱著如意晃晃悠悠的,可是往常葉嬌抱孩子都是盯著娃娃看,捏捏這裡,揉揉那裡,像是寶貝不夠似的,可是今天卻直勾勾的盯著桌子,目光轉都轉不開。
小如意就被自家娘親撂在懷裡,難免覺得無趣,好在小姑娘是個從出生就很懂得自娛自樂的孩子,想要動一動就拽拽葉嬌的手指,然後葉嬌就下意識的顛顛她。
拽一下,動一下,如意似乎覺得有趣,自己咯咯地笑,靠著葉嬌動來動去的,嘴巴裡哼著不知名的音調。
一旁的石頭和旭寶都有自己的小椅子,各自坐著,至於寧寶本就是個安靜性子,偶爾看一眼如意,其他時候就跟著葉嬌一起盯著桌子看。
葉嬌則是一直看著桌上的菜,等到男人們進門,這才看過去,笑著起身見禮。
隻一眼,葉平戎就明白為什麼剛剛祁昀在門口等了。
自己雖然是臨時起意過來瞧瞧的,但是祁明每隔幾天就要回家,這是定了的,想來是這頓飯早就安排下來,結果他和祁明在門口耽擱了時候,餓到了自家妹子。
原來剛才妹夫說的不是客氣,而是實話。
祁明則是更為機靈,小跑幾步過去接過了葉嬌懷裡的如意,抱著舉高高,哄得如意笑起來,他這才對著葉嬌乖巧道:“讓二嫂嫂久等了。”
葉嬌笑了笑,道:“不妨事,來的路上可曬到了?”
祁明抱著如意,臉上笑道:“勞煩二嫂嫂惦記,我這次坐馬車來的,車上放了塊冰,不熱的。”
葉平戎見葉嬌沒關心自己,就主動道:“妹妹放心,我也不熱。”
葉嬌則是看向了葉平戎,眨眨眼睛:“哥哥也是坐馬車來的?”
“不,我騎馬。”
一聽這話,旭寶就看向了葉平戎,笑嗬嗬的道:“舅舅,旭寶也想騎大馬!”
葉平戎一聽,立刻有了笑,走過去一隻手就把旭寶給抱起來,讓他在自己的手臂上坐好,這才道:“好啊,等以後旭寶能自己上馬的時候,舅舅就帶你去騎,再找個最好的馬送給你。”
旭寶便伸出手:“打勾勾,舅舅一言為定。”
祁昀想說莫要輕易答應旭寶什麼,這孩子記性太好,答應了他的事情他能一直記著,定是要兌現的,哄不了他。
可是還沒等祁昀開口,葉平戎就已經把自己的手指伸了過去。
隻是葉平戎畢竟是武將,平時舞刀弄槍的,手指頭也比普通人粗了不少,旭寶還是個孩子,看到葉平戎蒲扇一樣的手,有些驚訝的瞪圓了眼睛,還伸出自己的小肉手過去比劃了一下。
旭寶一邊比一邊嘟囔:“好大個兒啊。”
葉平戎由著他擺弄,臉上笑道:“舅舅習武之人,手大點也正常。”
習武之人手大?
旭寶覺得自己又找到一個不讓弟弟練武的理由,多嚇人啊,這麼肉嘟嘟圓滾滾奶香撲鼻的弟弟,以後要是手也這麼大個兒,嚇死人了!
不過小家夥還是沒忘記騎大馬的事情,拉鉤是拉不成了,他就直接攥住了葉平戎的手指尖搖了搖,臉上露出了個笑。
祁昀自然看得出旭寶在笑什麼。
這孩子怕是在心裡得意,自己以後要得了一匹世上最好的馬。
葉嬌笑著走過去接過了旭寶放進小椅子,而後拉著葉平戎入席,對著莫婆子道:“再去添雙碗筷。”
祁昀則是跟著道:“還有,我前幾天帶回來的那壇酒,取出來。”
葉平戎自然知道葉嬌和祁昀不常喝酒,祁明那酒量他也見識過,如今說拿酒出來自然是給他準備的。
也不推辭,葉平戎笑著道:“左右今日無事,陛下去陪娘娘,應該不會傳我,我小酌也無妨。”
祁昀自然知道葉平戎是不能喝醉的,哪怕今日不是他在宮裡當差,可是葉平戎如今是皇上麵前的紅人,一旦楚承允有什麼事情便會召他入宮,到那時候若是帶了酒氣衝撞聖駕,便是禍事。
故而祁昀道:“這壇酒是陳年佳釀,香醇卻不易醉人,左右我家無人好飲酒,大哥等下帶走便是。”
葉平戎笑著點點頭。
等吃飯時,祁家沒有食不言的規矩,說的話不少,大多沒有客氣,而是實實在在的,尤其是葉平戎和祁明,他們如今同朝為官,加上祁明的樞密院上麵換了人,相互通通氣也應當。
不過很多話都不好說透,點到即止,彼此心裡有數便是了。
而對祁昀的生意,他們也會關切些,不僅僅因為祁昀的酒鋪如今越發紅火,還因為祁昀的商隊抵京,楚承允格外重視,那些畫師和書生都要得皇上召見的,葉平戎此次前來便是要和祁昀定個時候,好讓楚承允和他們見一麵。
葉嬌則是一直專注的吃著飯,表情格外虔誠。
對於小人參來說,她從來都是不忘初心的,變成人的目的葉嬌從未忘記過。
修煉千年,歲月於精怪而言本就不稀罕了,貪圖的不就是這人間好光景?
能不吃土,而有珍饈佳肴,本就是上天的饋贈,葉嬌從來都是連一粒米都舍不得浪費的,吃到可口的就能笑得眯起眼睛。
而幾個孩子從小就跟著她用飯,把她的樣子學了個十成十,就算是龍鳳胎這樣隻能用勺子的小奶娃,也都格外認真的對待麵前的飯食。
那表情分外專注,一看就是一家人。
原本石頭在家裡是個受寵的,方氏雖然摁著他讀書認字,但是旁的事情從來都是慣著他的,石頭吃飯的時候剩飯漏飯是常事。
可現在跟著葉嬌這段日子下來,小石頭次次都能把碗裡的飯吃光,一點不剩。
孩子吃完就困,沒多久就揉眼睛,祁昀就讓人帶著他們先去午睡。
等孩子們被抱著離開後,前廳顯得空曠很多。
葉嬌也終於能開口詢問:“皇後娘娘怎麼了?”
孟皇後的脾氣葉嬌清楚,瞧著柔弱溫婉,其實最是倔強堅韌,若非大事,她不會讓楚承允陪她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