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嬌則鬨不清楚這孩子在樂什麼,不過見他開心了也能放心些。
一直到天色漸暗,賓客才漸漸散去。
熱鬨了一天的祁家漸漸歸於平靜,前麵的殘羹冷炙自然有人打理,祁昀則是覺得葉嬌定然累了,早早的回去準備陪她。
果然一進門,就瞧見葉嬌正靠著床架打哈欠。
見他回來,葉嬌起身想去幫他寬衣,祁昀則是快走幾步扶著她重新坐好,緩聲道:“既然累了就歇歇,孩子們呢?”
葉嬌聽他這麼說,也就不再起身,依然靠著床架,慢吞吞的回道:“抱下去睡了,他們今天沒睡午覺,也就歇的早些。”
祁昀點點頭,親了親她的臉頰,而後快步去換好衣裳,洗了手臉,讓人端了兩盆熱水來,而後祁昀自己端進屋,放到了床榻旁邊的腳凳上,輕聲道:“嬌娘,醒醒,泡了腳再睡。”
因著如今已經是盛夏時節,平常穿的少才舒坦,隻是因著葉嬌畏熱,往常貪涼,吃冰酪睡涼屋是常事。
葉嬌自己知道自己無事,她能滋養祁昀也就能滋養自己。
但這些事情祁二郎都不知道,他隻想著要每天泡一泡,也好幫嬌娘散散寒氣,對身子好。
左右這事兒也挺舒坦的,葉嬌也就沒有拒絕過。
半睡半醒的葉嬌應了一聲,眼睛都沒睜開,直接踢掉了繡鞋,拽掉襪子,微微拎起褲腿就泡了進去。
祁昀則是搬了另一盤水來,自己坐到葉嬌身邊,一麵脫鞋襪一麵道:“剛才皇上來過,說起你送的草,他似乎不知道那是做什麼的。”
葉嬌含糊的“嗯”了一聲,而後身子一歪,就靠在了祁昀肩頭,閉著眼睛道:“慧娘不會告訴他的,還有,那是花,不是草,就是花謝了而已。”
祁昀笑了笑,卻沒有問這東西到底有什麼奧妙。
嬌娘說有用,那就有用便是了。
不過祁昀又接著道:“還有,我瞧見翰林院有個官員同石大人說了好久的話,還想要送東西,石大人沒收下。”
葉嬌的聲音依然懶懶的,順口問道:“為什麼?”
祁昀淡淡道:“我隻隱約聽了一句,具體的沒聽清,大約是想要求娶石大人的妹妹吧。”
此話一出,剛剛還半睡半醒的葉嬌立刻睜開了眼,抬起頭看著祁昀,有些驚訝:“有人要娶映秀?”
祁昀點點頭:“嗯。”
葉嬌並不意外有人會喜歡石氏,畢竟在她眼裡,石氏是個極好的姑娘,有人相中才正常,但是石氏從未接觸過什麼翰林院的官員,話都沒說過就有人上趕著提親,著實是有些奇怪。
盲婚啞嫁那是尋常人家,這京城裡多多少少是要相看一下的。
祁昀則是安撫一般的偏過頭蹭了蹭她的臉頰,緩聲道:“這些事情自然有石大人去決斷,他作為兄長,這是他分內之事,隻是以後你在出門參加茶會花宴的時候,少不得被人問起這事兒,到時候隻說不知便好。”
葉嬌盯著祁昀看了一會兒,便點點頭:“嗯,我記著了。”
祁昀瞧著她,眉眼柔和的問道:“嬌娘不問問我緣由?”
葉嬌又靠在了祁昀肩上,聞言回道:“相公定然是覺得映秀不會點頭的,我也覺得她不會點頭,如今映秀日子過得好好的,她自己能給自己拿主意,旁人誰都管不了她,我何必摻和。”
雖然這話說的和祁昀心裡想的不大一樣,但是道理卻是一樣的。
那翰林官員定然是存著旁的心思,即使石氏貌美且富貴,但卻是和離之身,在尋常人眼裡算不得良配,尤其是那些酸腐文人,多得是條條框框,能跳出來的是少數。
如今上趕著的,多半是瞧上了石天瑞的前程。
多像當初的溫敏鬆呢?想來石氏上過一次當,就不會上第二次。
祁昀覺得這種事情,自家嬌娘不摻和才是對石氏好,石氏的心思早就深沉似海,想要什麼她清楚得很,用不著彆人幫忙。
隻是讓祁昀意外的是,本以為要費一番口舌才能說服自家心善的小娘子,卻沒想到葉嬌這次依然格外通透。
似乎每次都是如此,自家娘子瞧著和順乖巧,其實心裡總是能抓住最本真也最難得的道理。
祁昀想誇誇她,可是還沒等他開口,便感覺到靠在自己肩上的嬌娘子已經閉上眼睛睡了過去,呼吸均勻,神色安然。
現下不過初更,葉嬌便睡著了,想來是今天累得很了。
祁二郎就不再吵她,而是小心翼翼的扶著她躺平,然後先給自己擦乾淨,接著去洗了手,拿了乾淨的布巾蹲在地上給娘子擦了腳,輕輕的把她放正,又去把屋裡擺放的葉輪撥動,感覺到陣陣輕微的風,祁昀這才回到床上躺好。
他剛一躺下,睡夢中的葉嬌就湊過來,緊緊地抱住了祁昀。
祁昀的身子比尋常人的體溫略低,雖然葉嬌每每都覺得心疼,不過到了夏天時候,抱著確實是舒服的。
竹夫人抱久了還熱呢,祁昀比竹夫人舒服多了。
祁二郎由著她抱,伸手環住自家娘子,輕輕地在她後背上拍著,哄她睡熟。
而此時,石府主屋的燭光卻久久沒有熄滅。
鄭氏瞧著在屋子裡來回踱步的石天瑞,看得她眼暈,便道:“那人本就是存了攀附之心,相公既然知道,不理會他就是了。”
石天瑞卻不說話,也不再走動,而是皺著眉頭坐到了椅子上。
鄭氏瞧他這樣,心裡有些犯嘀咕。
尋常人家的媳婦,多是不太喜歡小姑子的,特彆是和離之後的小姑子,放誰家裡都會被嫌棄。
鄭氏則是不同,她反倒覺得石氏和離了是為了石天瑞好。
她同溫家和離,除了存下要把溫家推到坑裡爬不上來的心思外,還是不想拖累石天瑞。
不然石天瑞有這麼一個妹夫,隻怕以後的麻煩多得是。
鄭氏不介意石氏如今孤身一人,左右立了女戶,她想做什麼都行。
可是石天瑞的想法鄭氏有些揣測不清。
尋常父兄都希望家中女子能有個夫君倚仗,越是規矩刻板的人越是如此,偏巧石天瑞就是個規矩古板人。
若是這人也存著把妹妹早日嫁出去的心思,可如何是好?
鄭氏想到這裡,便有些擔憂,她是女子,自然明白石氏的心傷,可是石天瑞萬一拿定了主意她也不好勸,不由得輕聲問道:“相公可想過給映秀另覓良婿?”
石天瑞沒聽出鄭氏的試探,依然皺著眉,嘴裡回道:“我以前坑過秀兒,總不能還用這些事情坑她。如今秀兒的日子過得好,順心如意,萬事她自己做主就是了,因緣之事我不想乾涉。”
此話一出,鄭氏倒是驚了,沒想過這麼個古板人說出來的話卻是如此通透。
不過很快鄭氏便是一笑。
從古至今,苛待自家人的歸根到底是因為隻重視自己的臉麵,換言之,便是自私到隻愛自己,根本不顧忌旁人,但凡有點親情在也不會把家人當累贅。
自家郎君,當真是端方的招人喜歡。
鄭氏走過去,坐到了石天瑞身邊,伸手環住了他的胳膊。
石天瑞如今已經不是少年郎,在宦海沉浮,他的心思比實際年齡還來得大些。
隻不過石天瑞的脾氣素來都是規矩謹慎,鄭氏比他年紀小不少,但也是大家出來的女子,兩人之間相敬如賓的時候多,親近的時候少,如今被鄭氏這麼一挽手,倒是讓石天瑞有些慌張。
可他也沒有推開鄭氏,生怕惹惱了自家夫人,隻管坐的筆直,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了。
鄭氏則是笑著看他,慢悠悠道:“這事兒慢慢來,那姓溫的不是東西,傷了映秀的心,如今她自己過得好才是真的。”
石天瑞聞言,也忘了剛剛的緊張,隻管點頭道:“自然,秀兒這樣的好姑娘自然會有好的前程。”
鄭氏笑盈盈的看著他,越看越覺得自家相公可心。
大約是進了京,石天瑞得了皇上青眼,眼瞅著有好前程,鄭氏和娘家的關係也緩和了,之前困擾鄭氏的事情都落了地,她一直壓著的脾氣也回來了些,比起之前的端方溫婉,如今的鄭氏愛笑了不少,說起話來也多了靈動:“相公,我還記著頭回見你時候的情景。”
石天瑞看了看鄭氏,有些疑惑:“娘子說的是成親那晚?”
鄭氏瞥了他一眼,靠了過去,緩緩道:“不,我頭回見你是在街上,你金榜題名,跨馬遊街,我那會兒瞧著你穿朝服,帶紅花,俊俏得很,那會兒我就想著這輩子非你不嫁,若不是爹娘不允,當時我就想把你捉回家拜堂了。”
石天瑞是頭回聽鄭氏說起這事兒,有些驚訝,扭頭瞧著鄭氏,憋了半天才問道:“娘子相中的是我的臉?”
鄭氏沒想到石天瑞會問出這麼一句,隻管笑盈盈的看他:“相公好看,學問也好,我當然愛慕,相公難道不喜歡我的模樣?”
石天瑞成親日久,孩子都有了,但是這般直白的情話還是頭回聽到。
耳朵都紅了,憋了半天,石天瑞才擠出來一句:“自,自然喜歡,娘子榮曜秋菊,華茂春鬆。”
鄭氏笑起來,心想著,相公讀書多就是好,說起誇人的話來都是一套一套的。
就在這時,外頭有小廝的聲音傳來:“老爺,夫人,有人說想見老爺。”
石天瑞想要起身,卻看到正抱著他的鄭氏,立刻頓住了動作。
鄭氏瞧他耳朵發紅,也不為難他,笑著放了手。
石天瑞則是鬆了口氣,本想說讓娘子以後莫要如此,但是心裡卻沒來由的高興,這話還沒說就咽了回去。
而後石天瑞便走過去開了門,臉上已經恢複了往常的端方,聲音也略低了些:“何人?”
大約是剛剛說起來了有人想要算計自家妹妹,石天瑞十分謹慎,生怕來的又是個惦記自家小妹的。
小廝弓著身子回道:“是位姓劉的大人,說是替葉將軍來送東西的。”
石天瑞一聽,便放了心。
葉平戎他還是熟識的,既然是他派來的人,自然不會有什麼旁的心思。
於是石天瑞點點頭,帶上小廝朝著前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