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妙兒聞言愣了一下, 而後就猛地站起來, 差點把麵前的桌子掀翻。
不過她馬上就重新坐了回去, 將歪了的桌子往自己這邊拽了拽,將麵前的書合上了, 又打開, 而後才鎮定了心思看向石頭。
便瞧見了石頭正一臉懵的看著他。
小石頭並不知道自己哪裡讓自家吳兄弟不高興了, 在他看來, 他們關係很好,吳兄弟本來就是一口一個哥哥的喊他,若是結拜了, 以後結為異姓兄弟,這該是好事一樁。
可是如今瞧著吳妙兒似乎不太樂意,石頭也不好直接問,隻能試探似的說了句:“吳兄弟, 你……還好?”
吳妙兒抿著嘴唇,她覺得自己不好, 一點都不好!
她是女子,石頭是男子, 哪怕他們年紀尚小, 但是吳妙兒也懂得男女有彆的道理,哪裡能結拜兄弟?
莫不是以後還要當那梁山伯祝英台來出十八相送?
可是這話吳妙兒卻不能直接說,隻能忍著。
之前女扮男裝,是因為吳妙兒身為女子,卻需要讀書識字, 作為吳家瓷器的傳承人,吳妙兒知道老翁年紀大了,不能陪她一輩子,以後她想要獨當一麵的話勢必是要學本事的。
原本祁昀想讓吳妙兒到府上跟著馮秀才一處學習,可是吳妙兒心裡清楚,自家欠著祁家的著實是太多了,這份恩情該當報答,但是若溫家倒了後還要一直受著祁家恩惠,隻怕這輩子都報答不完,到那時這吳家瓷器到底是跟誰的姓都不一定。
吳妙兒雖小,卻看得出祁昀是個極其精明的人,從他那裡得到的東西從不會是白給的。
或許是看明白了這點,吳妙兒才選擇女扮男裝進書院讀書。
結果書還沒讀完,倒給自己弄了個義兄回來……
可是這話吳妙兒不會說出口,她知道石頭是個老實脾氣,真告訴他隻怕會把他嚇到,且這事兒本就是自己糊弄了人家,總不好說石頭的不是,吳妙兒猶豫了一下隻能含糊道:“我不想結拜……”說完就低了頭,顯得有些歉疚。
到底是人家一番真心,自己卻有所隱瞞,吳妙兒總覺得過意不去。
但是讓吳妙兒驚訝的是,石頭對著自己擺擺手,連聲道:“不礙事,是我著急了,吳兄弟你莫要放在心上,我們當朋友也是極好的。”
這話說的吳妙兒耳朵發紅,便抬起眼睛瞧他。
小姑娘的眼睛生的好看,圓圓的,抬起眼簾的瞬間格外俏麗。
一旁伺候的清風微微一愣,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吳妙兒,卻沒有開口說什麼。
而後就聽吳妙兒道:“我是說,我們還小,不能結拜呢,要等大一些才可以。”
這話弄得石頭格外不解,拉著她問道:“這又是為了什麼?”
吳妙兒眼睛一轉,脆生生地回答:“結拜要滴血在酒裡喝下去才行。我們這年紀不能喝酒,而且滴血很疼,我不敢。”
這理由說的著實牽強,清風聽著都覺得處處都不對勁。
偏偏石頭信了,還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吳兄弟你說得對,二叔也告訴我不能喝酒的,剛才是我考慮不周,唐突了。”說完,石頭便起身,對著吳妙兒拱手賠罪。
吳妙兒也趕忙站起來回禮,下拜的時候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耳朵被燒得紅彤彤的,不過臉上已經沒了剛剛的僵硬,笑容一如往昔。
就在這時候,馮秀才拿著他的小茶壺回來,瞧見兩個人在對拜,不由得一愣,道:“你們在做什麼呢?”
吳妙兒愣了一下,立刻回道:“馮先生,我們……在研究文章。”
石頭趕忙跟著點頭,還對著馮秀才笑了笑。
好在馮秀才不過是問上一句就做罷了,沒有深想,而後便撂下了小茶壺,讓兩個孩子將寫好的不認識的字送上來,他一個個的進行解讀,待他們都記下後,馮秀才便拿起書冊,朗朗誦讀:“伊尹相湯伐桀,升自陑,遂與桀戰於鳴條之野……”
石頭聽得專注,吳妙兒看的專心,兩人都沒有再想起剛剛的事情。
一直到讀完了今天學的課文,又在馮秀才的指點下做完了書院留的功課,瞧著時候不早,吳妙兒便起身告辭,石頭跟過去送她。
出門時,石頭還專門帶著吳妙兒一起去看了桃花,兩人想要說說之前學過的桃花詩,但是書院裡教四書五經,至於作詩還不曾深學,教授的詩歌也有限,想來想去就隻能想起一句“憶昨五六歲,灼灼盛芬華”。
好在他們的學識半斤八兩,相差無幾,隻是略略讀上一句配合氣氛便罷了。
等到送吳妙兒出門時,石頭道:“二嬸嬸說,家裡做了桃花餅,今兒個來不及,待明日我們一同去學堂時,我帶些給你可好?”
吳妙兒笑著點頭應下,而後和石頭拱手告辭。
可這麼一彎腰,吳妙兒就想起剛剛這人拽著自己結拜時候的憨樣子,不由得小聲念叨了句:“呆子。”
偏偏她常這麼說石頭,並沒有惡意,反倒帶著些親近,這會兒石頭聽了吳妙兒的話就抬頭問道:“吳兄弟你喊我?”
吳妙兒瞧了瞧他,沒有回答,隻管笑著轉頭跑遠了。
石頭一臉莫名,看著吳妙兒的背影,他對著自家書童清風問道:“你覺不覺得吳兄弟今日怪怪的?”
清風點點頭,猶豫了一下,道:“總覺得吳公子有些男生女相……”
此話一出,石頭就抬抬手止了他的話,一本正經道:“吳兄弟不樂意旁人說他娘娘腔,這不是好話,以後莫要說了。”
清風忙點頭應下,不再多言。
而後石頭臉上就恢複了歡欣,邁步走進大門,念叨著:“待二嬸嬸回來,我去要些桃花餅,回頭給吳兄弟帶去。”
清風有些好奇:“之前我看小廚房做了不少,少爺直接去拿不就是了?”
石頭搖了搖腦袋:“不成,旭寶說過那些都是給彆人拿去的,現在隻怕已經空了,回頭再說。”
而那裝滿了兩個食盒的桃花餅,這會兒正放在未央宮內殿的桌上。
此處是孟皇後的居所,同時也是這後宮中唯一一處有主子娘娘的宮殿,伺候的人比旁的宮殿多了兩倍不止。
但伺候的人多,卻格外清淨,宮人來來往往都儘量不發出聲響,極有規矩,哪怕瞧見葉嬌帶著三個孩子入宮,也裝作沒有看到,半點議論都沒有。
葉嬌見的多了,每次入宮這裡的氣氛都差不多,也就習慣了,反倒是三個孩子被宮人安靜肅穆的模樣嚇到,一直沒說話,看到孟皇後時也全然沒有以往的活潑。
孟皇後能看出孩子們的心思,隻管不動聲色笑著道:“去把太子抱來,孩子們能玩到一處,讓他見見人也是好的。”
宮人應了一聲,不多時就有婆子小心翼翼的抱著繈褓走過來,想要遞給孟皇後,便見孟皇後用眼神往旁邊瞥了一下,宮人立刻屈了屈膝,而後將小景明放到了軟榻上麵的小床裡。
這小床瞧著很像以前龍鳳胎睡得那個,裡麵鋪了厚厚的軟墊,木頭欄杆都用柔軟的布匹層層圍住,哪怕撞上都不疼。
而小床底下還有兩個可以搖晃的木腿,在裡麵動一動,小床就會晃起來,掛在上頭吊著的小布球也會來回晃悠,上麵的黃穗子飄飄搖搖的格外顯眼。
楚景明剛剛睡醒,這會兒正精神著,已經三個月的小家夥長得圓滾滾的,比龍鳳胎小時候還胖些,可他雖然胖,臉卻格外討喜,尤其是眼睛像極了楚承允,大而清亮,笑起來的時候彎成一條線。
看到他,三個孩子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又被孟皇後挨個抱著親了親,孩子們就放開了。
左右旁邊有自家娘親坐著,這對小孩子來說就是心裡有了依靠,給了他們足夠的勇氣,很快旭寶如意就和孟皇後玩到了一處。
旭寶乖巧,如意活潑,都是伶俐的性子,一左一右坐在床榻上,拿著球來回滾,孟皇後則是笑著問旭寶:“可還記得姨姨?”
孟皇後本就是順口一問,無論旭寶記不記得她都不在意,畢竟上次見旭寶已經是數月之前的事情,過了這麼久,忘了也正常。
誰知,正在拿著布球哄如意開心的旭寶抬頭便答:“記得,姨姨說過要送旭寶珠串,綠色的,可長了。”
此話一出,孟皇後先是一愣,這才記起上次她是答應過葉嬌和旭寶,若是自己真的有了龍胎便會把那串翡翠珠串送給旭寶,結果沒一個月她就有了喜訊。
隻是孟皇後有些奇怪:“珠串我已經送去祁府了,怎麼,旭寶沒收到嗎?”
旭寶立刻看向葉嬌,嘟囔著:“旭寶隻有一顆。”
葉嬌這才記起來,伸手捏了捏旭寶的小臉蛋,嘴裡道:“收到了的,隻是珠串太長,怕他傷到自己,我就替他收著了。”
孟皇後如今也是為人母,自然明白葉嬌對旭寶的關心,便點點頭,而後笑著摸了摸旭寶的大腦袋道:“不急,待以後旭寶也能娶親時,把這串珠串當聘禮送給未來娘子,豈不是好?”
旭寶眨眨眼睛,立刻點頭,把這事兒記下來。
哪怕他不懂得什麼是娶親什麼是娘子,但是以後總會知道的,先記下,以後再要不遲。
如意則是看他們在說話,卻沒有人陪自己玩了,便丟了布球,扶著床榻站起來,然後晃晃悠悠的想要去找葉嬌。
可是還沒等走到葉嬌麵前,就身子一歪倒在了孟皇後懷裡。
孟皇後趕忙抱緊了她,以為如意會鬨,誰知道如意隻是咯咯笑了兩聲,就回抱住了孟皇後,道:“姨姨香香,如意肚肚餓。”
葉嬌湊過去聞了聞,就聞到了孟皇後身上的桃花香味,便笑著道:“最近我家桃花盛放,如意喜歡得很,往常就樂意在裡頭逛,這會兒她隻要聞到桃花味就走不動。正好我帶了桃花餅來,慧娘也嘗嘗?”
說起好吃的糕餅,隻怕最好手藝的師傅都比不上宮裡麵的禦廚做的精致美味。
孟皇後也不是貪嘴之人,素來不喜食甜。
可現在懷裡抱著軟乎乎的奶娃娃,聽著如意泛著甜的聲音,孟皇後自然笑著點頭:“還是嬌娘考慮周全。”而後便讓身邊的宮人準備。
旭寶聽到要吃東西,第一反應是去看自家弟弟。
其實在祁二家,無論是祁昀還是葉嬌都沒有說過旭寶要讓著弟弟妹妹的話,最多隻是提一句弟弟妹妹還小,他們在玩的時候讓旭寶護著他們些。
但旭寶讀書多,總是把書本裡的道理奉為人生信條,這兄友弟恭就是其中一項。
對於弟弟妹妹的喜好,他一直記得清楚,如意愛玩,寧寶愛吃,一聽到要吃東西旭寶就會想到自家弟弟。
可是素來都是聽到有好吃的就走不動路的寧寶,這會兒卻一言不發的坐在小床旁邊,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裡麵的楚景明瞧。
寧寶是個安靜的性子,他不像是旭寶那樣對世界充滿好奇,也不像是如意那般活潑不認生,相比起來,寧寶更樂意抱著他的毛線球,呆在安靜的角落裡囫圇睡上一覺。
原本寧寶對楚景明沒什麼好奇的,但是小景明朝他伸出小手的時候,寧寶先是定定的坐在那裡,盯著景明看了會兒,而後才慢吞吞的把手從欄杆裡探進去,輕輕地握住了楚景明的小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