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嬌聞言, 立馬坐起來,卻沒有叫祁昀, 而是準備跨過躺在外側的祁昀自己偷偷下床。
可因著床帳裡黑漆漆的, 祁昀並沒有看到葉嬌的動作,在她傾身過來時, 還沒睡著的祁二郎便坐起身來, 而後就覺得自己的額頭撞到了個什麼東西,他猝不及防之下被直接摁回到了床板上。
小人參也沒想到祁昀沒有睡著,隻覺得下巴一疼, 不自覺的趴了下去, 結結實實的壓在了自家相公身上,手則是下意識的往旁邊一揮, 不知道拍到了什麼。
“咚!”
這一聲格外清楚, 葉嬌以為祁昀是撞到腦袋了, 趕忙摩挲著雙手附在男人的臉上, 急切問道:“是不是磕到了?疼不疼?”
祁昀則是反手攬住女人的腰,順了順她的後背來安撫,嘴裡道:“不礙事,大約是床幾被推下去了。”
葉嬌這才想起睡覺前, 她在床上點著蠟燭看賬,睡覺時就隨手放在了床幾上,隻怕是剛剛被她推下去,這才出了動靜。
見葉嬌不說話,祁昀就抱著她坐起身來, 挑開床帳,拿著火折子點亮了燭台。
小人參探頭過去,果然瞧見地上是反倒的床幾,還有癱在地上的賬簿。
葉嬌想去撿,祁昀則是先拿過了一旁的外衣給她披上,緩聲道:“彆急,先穿好衣衫再去,這幾天溫度低些,莫要過了寒氣。”
縱然心裡著急,葉嬌也還是點點頭,迅速的穿好衣衫,下了床榻後小跑著去妝鏡前給自己挽起發髻,並沒有仔細挑選發釵,隨便哪個了用慣了的白玉發簪固定住就罷了。
不過回頭時,葉嬌就看到祁昀也已經穿著停當,正在去拿著火折子點燈籠。
葉嬌一愣,而後道:“相公你不用去的。”
祁昀則是將火折子放好,而後提著燈籠從妝鏡裡看著葉嬌,眉眼柔和:“太晚了,我送你過去。”
小人參眨眨眼,原本她想著生孩子這事兒怕是要折騰一晚,加上華寧頭胎,更是要耗費些時間,祁昀身子向來不好,應該好好休息。
這會兒聽祁昀隻說送她去,葉嬌便想著送到了以後讓祁昀回來接著睡就是了,這才笑著點頭應下。
鐵子已經把馬車套好,而小素則是將車輿裡布置妥當,將裡頭圍的嚴嚴實實,因著這兩天乍寒,還在車輿裡準備了厚實的披風和暖爐,出門時叫上了四個小廝,在馬車左右提著燈籠隨行,而後馬車緩緩朝著華寧府上而去。
因著這會兒入了夜,街上人不算多,不過道路兩旁還是有攤販開張,多是賣些餛飩或者是湯麵一類有湯有水的吃食,熱乎乎的也好暖和身子,瞧著熱氣氤氳,也有晚歸的人過去出錢吃上一碗,三三兩兩的交談,自有熱鬨。
不過在進了華寧府邸所在的巷子時,周圍便是一片安靜,隻有零星的聲音傳出。
葉嬌不由得看向祁昀,有些不確定:“怎麼沒動靜?”
即使葉府和公主府所在地的地方多是高門大戶,但尋常也是有些聲響的,這般靜謐倒是頭回遇到。
祁昀輕聲道:“這裡住的人都無比精明,一個個鍛煉的耳聰目明,彆人家出點風吹草動他們都能知道。如今長公主產子,有眼色的都會讓家裡安靜些,不去打擾,而且之前大哥說過,請了皇後娘娘身邊的得力宮人來看顧,想來也是有章程的,不亂倒是好事。”
葉嬌覺得祁昀說的有理,便點了點頭。
這時候,馬車停下,葉嬌將手上拿著的熱茶塞到了祁昀手裡,說了句:“你快些回去睡,莫要耽擱了。”而後便扶著小素的手下了馬車。
進門前,葉嬌瞧見旁邊還有駕馬車停著,車輿外麵的裝飾格外眼熟,正是石氏的車架。
“映秀也來了,走,我們快些。”而後葉嬌就帶著小素匆匆進門。
而此時在府內,仆從雖多卻格外安靜。
葉平戎原本隻找孟皇後求得一個宮人便好,但孟皇後與華寧的關係非比尋常,楚承允也格外愛護這個妹妹,前前後後放過來的宮人便有三十多個。
這些都是孟皇後親自掌眼的,最妥帖不過,其中不少都是宮中老人,對著生產之事極有經驗,這會兒一切都安排得有條不紊,分毫沒有慌亂。
一直到華寧的臥房外,葉嬌才能隱約聽到些痛呼之聲。
葉嬌沒有貿貿然進去,畢竟她雖然有救人命的東西,但是小人參不懂得接生,進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反倒添亂。
她左右瞧了瞧,就看到在內室外麵坐著的石氏。
石氏也瞧見了葉嬌,便起身道:“嬌娘,過來坐吧。”
葉嬌點點頭,邁步進去坐到了石氏身邊。
一旁有宮人不認識葉嬌,神色間有些猶豫,想去問問,旁邊便有孟皇後身邊伺候的拉住了她低聲說了幾句什麼,那宮人一愣,而後錯愕的低聲道:“這便是傳說中的葉家娘子?”
她雖沒見過葉嬌,但是這位葉家娘子救了皇後娘娘還得了丹書鐵券的事情,在宮裡都傳遍了!
哪怕沒有誥命,可這位娘子比尋常的誥命夫人得臉多了,這會兒見到真人,這宮人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這話讓葉嬌有些茫然的看過去,著實是不太明白自己怎麼就成了傳說了。
而宮人也不敢多說什麼,生怕得罪了葉嬌,隻管端著銅盆快步離開,準備去換熱水。
葉嬌也沒有心思瞧她,而是拉著石氏的手問道:“華寧如何了?”
石氏笑了笑,伸手拍拍葉嬌的手背,道:“放心吧,裡頭有醫女,產婆也說長公主這胎是順的,都準備得十分妥帖。”
葉嬌這才鬆了口氣。
大約是她的這種經曆不算多,哪怕自己有了三個娃娃,但是看彆人生和自己生還是不太一樣,前後加起來葉嬌也隻瞧見過孟皇後產子。
偏偏那次算得上九死一生,若是沒有白虹果救命,隻怕孟皇後最後便是一屍兩命。
縱然小人參知道華寧身子好,不會出大事,但是上次孟皇後的經曆留給她的印象太過慘烈,葉嬌難免多想些。
好在現下石氏也在,兩人湊在一處也能好過些。
相比起來,石氏顯得淡定很多。
她並沒有孩子,不過溫敏鬆的妾室孫氏是有過的,石氏親眼瞧著她生孩子,京城裡旁的人家也常常會有婦人產子,經曆的多了也就能摸出其中的一些門道。
對尋常人家來說,這便是鬼門關前走一遭,生死各有天命。
可是像是華寧這般嬌貴人,在懷胎時便會有無數有經驗的婆子宮人在旁邊伺候指點,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每天要做些什麼才能有助安胎備產,種種事情都有人專門叮囑操持。
尋常人都覺得高門貴女身嬌肉貴,比不得尋常百姓家的筋骨好,但事實上除非是尤其體弱的,不然這般仔細養著身子,運動得宜,危險是要小上很多。
剛剛瞧那些宮人並不緊張,醫女也顯得十分鎮定,石氏便知道華寧這次不會有大事。
不過石氏並沒有出言安慰葉嬌,一來是孩子沒出生的時候不好亂說,二來是這會兒無論說什麼隻怕葉嬌都聽不進去,倒不如安靜些慢慢等才好。
石氏隻管由著葉嬌挽著自己,眼睛時不時的盯著葉嬌看,眼神越來越溫和。
她慣是知道葉嬌的品行的,內心純善,為人單純,這會兒的急切和擔憂顯得格外動人,能被這人記掛在心上,本身就是個暖人心的事情。
石氏不由得想著,自己之前做過很多錯事,被溫敏鬆騙了此為一錯,不信任兄嫂此為一錯,後麵對溫家還抱有希望此為一錯,而細細想來,讓她從層層疊疊的錯處裡逃出來的,便是那天她去了祁家拜訪。
在瞧見嬌娘後,好像天地都變了顏色。
往葉嬌身邊挪了挪,離得更近些,石氏嘴角微翹。
不過內室的痛呼聲喚回了石氏的神智,她很快就把腦袋裡的所有想法都扔掉了,隻管同葉嬌一起掛心著裡麵的華寧。
原本葉嬌想著,頭一胎怕是要耗費不少工夫,可是過了不到兩個時辰就聽到內室裡傳來了嬰兒呱呱墜地的聲音。
葉嬌和石氏不約而同的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便見到有宮人從內室推門而出,瞧見她們後笑著屈身行禮:“祁夫人,石夫人,殿下生了,是男娃,母子均安。”
是男是女葉嬌不在乎,她要的是這句母子均安。
剛剛的急切煙消雲散,葉嬌臉上露出了笑容,趕忙問道:“我們能進去瞧瞧華寧嗎?”
這宮人恭聲道:“奴婢出來便是要請兩位夫人的,殿下醒著,想見見兩位夫人。”
葉嬌立刻拉上了石氏走進內室。
剛一進去,就能聞到血腥味。
縱然用了香料,但還是不能完全掩飾掉,又因著不能開窗怕過了寒氣,故而隻能忍忍才好。
可無論是葉嬌和石氏,都沒有在意這些,她們繞過屏風,在瞧見頭上綁著抹額身邊躺著個小娃娃的華寧後,都露出了笑。
尤其是石氏,尋常格外穩重的女子這會兒卻顯得尤其興奮,甚至顧不上端莊了,直接蹲在地上,眼睛瞧著小娃娃,聲音裡都帶著欣喜:“瞧瞧,當真是漂亮的小家夥。”
華寧一聽便彎了彎嘴角,不過臉上帶著疲憊,說話的聲音也是小小的:“好不好看要等他長一長再說,不過他倒挺有勁兒的。”
葉嬌則是輕聲問著華寧:“可還難受?”
華寧瞧著她,輕聲道:“說不上來,有點酸,疼過頭了就不覺得疼了。”說話的時候華寧莫名的覺得委屈,眼睛瞧了瞧閉著眼睛睡的正香的小家夥,她不由得念叨,“安和,你以後要是待娘親不好,我定然不放過你。”
葉嬌聞言便笑,卻也知道華寧受苦,便伸手在她的胳膊上摸了摸。
而石氏則是驚訝道:“這麼快就起好名字了?”
華寧點點頭,眼睛依然看著小安和,道:“平戎走之前,我和他定了名字,若是男孩就叫安和,若是女兒便叫令兒。”
石氏一聽,細細琢磨了一下,就發現了其中深意。
尋常父母給兒女取名,多是有些寓意的。
有些是講究賤名好養活,還有些是要用代表美好寓意的字來給孩子借以寄托。
這安和,想來便是安順和平。
石氏覺得華寧到底舍不得葉平戎的,哪怕作為長公主,她格外積極的鼓勵葉平戎保家衛國,上陣殺敵,讓葉平戎做好身為將軍和駙馬應儘的責任,但是在她心裡,終究是心疼葉平戎。
若是天下太平,不再有戰事,葉平戎這樣的武將也能安和。
不過這些話石氏都沒有明說,隻管笑著在一旁聽著葉嬌和華寧說著話,等華寧閉上眼睛睡著了之後,兩人就輕手輕腳的離開了內室。
待出門後,她們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被宮人留下來休息,說這是華寧的意思。
畢竟兩人都是女子,入夜前來已經是折騰,現在已經接近子時,趁著夜色回去難免會有些不便,留在府上暫住才是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