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稷半信半疑。
季衡狡詐,非他所能掌控。
季衡真正效命的,還是王父。至少目前是。
洗完澡,昭明掌燈伺候姬稷看書。這次送來的竹簡裡,有姬阿光和姬一一的功課。
姬阿光和姬一一是姬稷的兩個弟弟,同父異母,大名是姬冬冬、姬泰山,阿光與一一是乳名。
姬家上了族譜的兒子有十幾個,在天災病痛中活下來的隻有五個。
姬稷在族譜排第二,年紀卻排第四。他與已逝的大哥姬滿是殷君第一任王後所出,比他年紀大的有禦婦所出的姬小白與姬阿黃,兩個弟弟姬冬冬姬泰山,則是殷君繼後魯國公主所出。
姬冬冬與姬泰山今年五歲,乃是雙生子。
來了帝台後,殷君將督促兩位小王子學習的重任交到了姬小白肩上,姬小白領軍走後,本該由姬阿黃接任,但姬阿黃自己看到書就暈,哪裡管得了弟弟們的功課。是以,任務又交到了姬稷手裡。
姬稷耐著性子看完兩位弟弟的功課,讓昭明在竹簡上刻下他的口述。
“讓他們從明日起,每天都刻一百個字來。堂堂王子,怎能連雅字都刻不好?”姬稷一句話,決定了姬冬冬和姬泰山未來數日的悲慘生活。
“刻這麼多字,小王子們會累壞的。”昭明忍不住為兩位小王子求情。
“當初我每日刻兩百個字,刻完字後還能投一百石,蹴鞠兩場。”姬稷絲毫不動搖。
昭明笑著將竹簡收好,“幾位王子中,殿下向來是最有天賦的那位,學什麼都快,做什麼都不覺得累。”
“那倒也是。”姬稷意味深長看一眼昭明,想到什麼:“可你也不比我差。”
昭明誠惶誠恐伏首:“奴怎能和殿下相比?折煞奴也。”
姬稷闔動薄唇,心中話語萬千,到了嘴邊又全都咽回去。
許久,他褪去外衣上榻仰躺。
月光緩緩從他眼睛上淌過。
昭明跪在他榻前,似一尊石像,忠貞不二地守著他。他已卑微地守了他很多年。
從姬稷七歲起,昭明就在他身邊了。
昭明原本不叫昭明,叫小狗。他原本有姓,該姓姬。
若是不問生母出身,現在的姬二王子,不是姬小白。
可惜,就隻差了一個出身高貴的母親而已。
姬稷一隻手覆在額上,輕輕問:“昭明,你委屈嗎?”
昭明笑道:“殿下怎會問這話?奴為何委屈,奴能陪在殿下身邊,已是幸運。”
姬稷沒再往下問。
昭明小心翼翼為姬稷掖好被角,隻有在姬稷閉上眼睛的時候,他才敢露出兄長疼惜弟弟的眼神。
昭明放低聲音,悄聲問:“殿下今日愁思更甚以往,是為何?”
姬稷:“並沒有。”
“是奴錯覺,如此甚好。”
半晌。
姬稷輕啟唇齒,麵色尋常:“昭明,今日有個人讓我想到了你,你們有點像。”
昭明好奇:“是何人?”
“一個女子。”
昭明心下明了。今日能出現在殿下身邊的女子隻有一個,此女是誰,一目了然。
“像嗎?”昭明疑惑,“她生得比奴好看百倍,說是世間最好看的女子也不為過,她怎會與奴相像?”
“原來你仔細看過她了。”姬稷睜開眼。
昭明趕忙解釋:“奴擔心她對殿下不軌,所以才會多看幾眼,並無它意。”
“你緊張什麼,我又沒說你不能看她。”姬稷笑了笑,道:“她與你相貌毫無相似之處,但性子卻有幾分像。她像以前的你。”
昭明受寵若驚:“殿下還記得奴以前的樣子?”
“記得。”姬稷忽然覺得有些心酸,“挨了打隻會受著,彆人再如何欺負你,你也不會還手,隻是死死咬著牙,一聲不吭。但那時你尚會怨恨,她不同,她眼中並無怨恨,一絲一毫的怒意都沒有,好似她天生就該受欺負。”
“奴跟了殿下以後,就不再怨恨了。”昭明想了想,問:“她受欺負了嗎?”
“嗯,今天她哭了。”姬稷歎氣,“真是沒用的東西。”
昭明噤聲。
姬稷:“昭明,今夜我要你殺兩個人。”
昭明毫不猶豫:“但憑殿下吩咐。”
“此二人就在這雲澤台中。一個叫羋姬,一個叫月姬。”
“奴記下了。”
“殺完人後,去尋一箱女子新衣,一筐黃羊肉。”
昭明應下:“喏。”
翌日,雲澤台少了兩個美人。
趙姬的小室前,多了兩件物什——
一箱新衣,一筐黃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