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這話一出,不止秦霜婷,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事不就是這麼傳的嗎。
據聞,太傅進宮求皇上讓秦霜婷進東宮時,剛好三公主伴聖駕,替太傅求了情,皇上一向最疼這位嫡公主,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於是便加了一道聖旨與冊封北周公主的聖旨一道進了東宮。
“此事,待三公主前來,自有分曉!”
“且據朕知,三公主今日辰時便到了玉坤宮,陪皇後手談,你說三公主午時到了夙闌殿,可那會兒,三公主正在陪皇後用午膳。”
君無戲言,天子的一番話直接將秦霜婷所有的證詞推翻,眾人心知肚明,此事基本已經可以定案了。
除了毒害太子妃,還得再加一條,構陷嫡公主之罪。
秦霜婷身子一顫,完了,全都完了!
賀北妱早有預謀,她將自己摘的乾乾淨淨,有天子玉坤宮作證,誰還敢質疑!
可賀北妱幫她求情一事眾所周知,連父親都沒反駁,怎會有假。
很快,她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大約小半個時辰,賀北妱就到了。
去傳話的侍衛向皇後稟明清竹殿一事,皇後當即氣的摔了茶盞,讓許嬤嬤跟著公主一道過來作證。
“稟皇上,三公主自辰時起便在玉坤宮,到接皇上傳召期間,並未離開玉坤宮,此事整個玉坤宮的人皆可作證。”
秦霜婷心中已經全亂了。
“不,不可能,我明明看到……”
“秦大小姐!”許嬤嬤也是氣的狠了,瞪向秦霜婷:“秦大小姐可是要讓整個玉坤宮亦或是娘娘到場作證!”
秦霜婷忙搖頭:“臣妾不敢。”
敢讓皇後娘娘到場作證,誰有那個臉!
許嬤嬤哼了聲,沒再說話。
賀北妱向天子微微福身後,才瞥了眼秦霜婷,眼裡十足不屑。
天子看向賀北妱,哼了聲:“秦大小姐指證,三公主指使她毒殺太子妃,且她能進東宮,皆是因為三公主想與她聯手對付太子妃,三公主作何解?”
賀北妱癟癟嘴,趾高氣揚中帶著些委屈:“秦大小姐可是覺得本宮跋扈的名聲在外,不介意多一條謀害皇嫂的罪名,才敢亂咬?”
眾人聞言頓時醒悟。
虧他們還真懷疑了,那可是公主的嫡親皇嫂,三公主就算再跋扈也不會做弑親之事!
這秦霜婷還真是瘋了不成!
“至於求父皇讓秦大小姐入東宮一事,本宮還真是……不知道怎麼解釋呢。”
賀北妱看向秦霜婷,頗為苦惱道。
“秦太傅乃太子之師,勞苦功高,德高望重,卻卑躬屈膝聲淚俱下求皇上開恩,給愛女一個機會,說愛女心係太子,除了太子此生不嫁,作為一個父親,隻能舍下老臉來求一旨冊封。”
“太傅此般,父皇哪能相拒,況且彼時又剛立下冊封北周公主的聖旨,一個戰敗國的公主都能如願入東宮,作為當朝太傅的嫡長女,難不成還比不上一個降國公主麼。”
“而本宮不過是看清父皇的心思,順水推舟說了幾句情,給了父皇一個台階,至於是靠本宮求情才能讓秦大小姐入東宮,那本宮還真是受之有愧,愧不敢當呢。”
秦霜婷不願相信:“可是外頭都這麼說,父親也未反駁。”
公主挑眉,外頭的傳聞自然是她讓人散的。
“外頭的傳聞,本宮總不能一個個去解釋吧?”賀北妱笑道:“至於太傅為何不反駁,那你覺得太傅要怎麼反駁呢,專程告訴你你進宮是他舍了老臉求來的,與本宮沒關係?”
“嗬……這個傳言對你有利無害,太傅為何要去質疑,況且,又怎會沒關係呢,本宮確實說了幾句情呀,所以,反正都已經得償所願了,怎麼進的宮,重要嗎。”
“而你所說的本宮因為想要毒殺皇嫂,為你求情讓你入東宮這個說法,還真是……”
“不可理喻。”
賀北妱嘖嘖歎了幾聲:“你是沒長腦子麼,自古以來,哪有皇妹能做主太子的婚事?”
眾人再次垂首。
他們可能都沒長腦子。
不過也不能怪他們,三公主肆意妄為慣了,且又得天子盛寵,做出什麼事都不意外,所以他們先入為主也並不奇怪。
此案到這裡,已無須再審。
“謀害太子妃,構陷嫡公主,雙罪並罰,押入大牢,擇日處刑!”
天子撂下旨意便甩袖離開了。
秦霜婷還欲叫屈,直接被侍衛拿布條塞了嘴丟進大牢。
至於處何刑,眾人都知道,這是在等太子妃的情況。
太子妃活著,就是毒殺未遂,尚且她一人抵命,若太子妃因此……
那估計秦家的榮華也就到頭了。
所以這天變不變,還得看太子妃能不能熬過此劫。
這一夜無疑是漫長的。
秦太傅攜夫人在禦書房前長跪不起,天子避而不見。
京城中亦無形中彌漫著一股緊繃的氣息。
一直到次日午時,東宮傳來好消息。
太子妃救過來了。
秦太傅夫婦鬆了口氣,而後雙雙大義滅親,請求處置秦霜婷。
天子下旨賜秦霜婷毒酒,卻延遲十日後執行,而秦府以教女無方為由,罰了秦太傅半年俸祿。
投毒一案,也就此有了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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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寢殿。
禦醫將解藥配置完成,太子親自喂下後,太子妃幽幽轉醒。
待禦醫儘數離開東宮後,唐嬌嬌才從床上爬起來,呼了口氣。
“夫君,我演的像不像。”
賀北城沒笑的敲了敲她的額頭:“你就一直睡著,何談演技?”
唐嬌嬌不認同他的話。
“昨日我吐那一口血也是需要演技的!”
她當然不是真的中毒,那口血是她趁她們不注意塞到嘴裡的一大顆凝固的藥,遇熱會化成與血一般的顏色,且會陷入短暫的昏迷,製造出中毒的假象。
不論禦醫怎麼把脈,那都是中毒頗深,性命堪憂。
至於她中的白沸散,那是如宛在她飲完茶後放進去的,禦醫檢查她所用的茶水時,自然而然的被驗了出來。
解藥當然也用不上。
賀北城都喂到了他的袖子裡。
為何午時才醒,那是因為安魂的緣故,她每日必要睡到這個時候才會醒。
所以他們以為的她中毒危在旦夕,她隻是踏踏實實的睡了一覺。
太子理了理被侵濕的衣袖,麵無表情的誇讚:“好,阿梨演的好。”
唐嬌嬌癟癟嘴,而後又道:“我還需要在寢殿裝幾天麼。”
太子搖頭:“毒已解,身體沒有大礙,這兩日看起來虛弱些就行。”
唐嬌嬌點頭,演虛弱毫無壓力。
“夫君,我頭疼,渾身沒力,想要抱抱。”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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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侍衛的住所。
聽說被打的奄奄一息昏迷不醒的人,正趴在床上不停的哀嚎,一會兒說屁股疼要喝粥,一會兒說背也疼要吃鮮果。
他手底下幾個侍衛憋著笑,一一給他找來。
“哎呀,渾身都疼,有沒有燒雞什麼的?”
這回沒人再回他。
馳風嘶了一聲轉頭:“你們怎麼回事,我受了這麼重……”
話未說完,便看到了門口的人,他語氣一頓,飛快的從床上爬起來,笑嘻嘻道:“頭兒。”
臧山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屁股疼,背疼,渾身都疼?”
馳風搖頭:“沒,沒有的事。”
臧山一腳踹過去:“信不信真給你揍一頓!”
侍衛靈活的躲開,看不出半點受傷的樣子:“屬下這不是要演的像一點麼,免得被人生了疑。”
人拖出去自然沒有真打,屁股上頭墊了一塊比屁股還厚的布墊,打上去就跟撓癢癢似的。
進殿的血當然也是早已準備好的雞血。
“行了,這事已經定了,你這幾日就呆在屋裡‘養傷’,彆到處瞎轉!”
臧山沒好氣瞪他一眼。
“是,屬下遵命。”
完了又好奇的道:“那個小婢女呢,那叫的一個慘烈,演的比我還好,還留了血書,嘖嘖嘖,厲害,她人呢?”
臧山:“裹了草席扔出去了。”
馳風一愣:“啊?”
“真,真打死了!”
他就說嘛,哪有演的那麼像的。
臧山沒理他一驚一乍的,又警告了幾句不準出去晃悠就離開了。
馳風見他走遠了,才招呼手底下幾個侍衛,問:“真,真死了?”
一個侍衛嘁了聲:“哪能啊,那小婢女是個識趣的,不敢下毒三公主便饒了她,順便讓她配合演了一出戲。”
“就是,殿內聽到的慘叫,那是她自個兒掐自個兒,嘖嘖嘖,她可真下的了狠手,看著都疼。”
另一個侍衛道。
“血書是她拿雞血寫的,演的差不多了服了一顆假死藥,昨夜殿下讓小的們將她連夜送出宮,給了點銀錢讓她回老家了。”
“至於用草席包裹著扔了的,是一個死囚,換了她的衣裳。”
馳風聽完,跟著嘖嘖了幾句。
“這出計中計演的過癮。”
“是啊,老大你被拖出去了沒看到,秦大小姐還真以為殿下是在保她呢。”
“殿下這招真高,先下手為強,直接就把皇上這條後路堵的死死的。”
“是啊,皇上親自下旨,太傅連求情都不敢,她到現在還以為是三公主的手筆。”
“不過話說回來,也不知殿下為何要弄這出戲。”
“誰知道呢,她要不是真的有惡毒心思,也不會中計,這就叫自嘗惡果。”
“有道理!”
馳風趴在床上做了最後的總結,指著他們一個個道:“所以說,彆起什麼壞心思,最後報應都得到自己身上!”
“是是是,老大說的是。”
“哼!燒雞,拿燒雞來!”
“好嘞,小的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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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賀北妱到清竹殿探望太子妃。
此時,太子坐在輪椅上,正剝著葡萄,一顆顆放入晶瑩剔透的琉璃盞裡。
唐嬌嬌歪在軟榻上,心安理得的撚著太子剝好的葡萄吃。
賀北妱唇角勾了勾,剛想去拿一顆就被太子瞪了眼,然後癟癟嘴收回手。
“皇兄偏心。”
太子並不理她。
賀北妱又一次偷拿葡萄不成功,乾脆往旁邊的椅子上一歪,托腮道:“皇兄,真的管用嗎。”
她真的不想留秦霜婷,多一日都不想!
說完又道:“萬一秦霜婷什麼都不知道呢。”
昨日那出大戲其實本不會那般複雜,秦霜婷也不可能等到十日後再被賜死,是太子求的皇上,讓她多活幾天。
眼下這般局麵,得追溯到太子大婚三日後的那場晚宴後,蘇梓芸回府後做了一夜的夢,第二日左思右想覺得不安,便又進宮見了太子。
她是京城第一才女,憑借記憶畫幾副人像自然不在話下,而後經臧山確認,與秦府那人會麵的就是當初追殺他的那幾人。
蘇梓芸當時震驚極了,她原本就覺得自己想多了,來求證也隻為求一個安心,可沒沒想到事實竟真是如此。
蘇梓芸不明白太傅府的人當時為何會追殺臧山,最多也隻以為臧山當時出的任務與秦府有關。
但太子與臧山卻心知肚明。
當年他們查的可是唐府的案子!
此事他們沒有瞞著賀北妱,但關於臧山中藥那段蘇梓芸沒有說,太子不知,賀北妱也不知。
至於他們為何會聊到四年前的陳年舊事,蘇梓芸隻說是酒後隨意說起的,沒想到隨口的幾句話竟然扯出了這麼大的巧合!
於是,便有了後來,他們聯合演了這出戲。
“若秦霜婷真的知情,太傅定然不會放心,肯定會有所動作。”
太子道。
“若不知情,亦或是另有隱情,多等幾日也無妨。”
多活幾日,對秦霜婷來說可能並不是好事。
賀北妱歎了口氣,沉默好半晌後又道:“若這事真的與太傅有關呢。”
賀北城手指頓了頓,須臾後道:“加倍奉還。”
在這之前,他從沒有懷疑過秦府,亦沒有查過,因為那是他的老師,就如賀北妱說的一樣,德高望重,勞苦功高。
他一直是尊敬這位老師的。
當臧山確認蘇梓芸畫出的那幾人就是當年追殺他的人時,他比誰都不願相信。
但蘇梓芸不可能拿這事說謊,她若真沒見過那幾個殺手,畫不出他們的畫像。
而若此事與蘇梓芸有關,那她更不可能自爆,且拿這陳年舊事來陷害秦府,風險太大。
所以他必須得儘快驗證,當年的事是否與老師有關。
秦霜婷能買通獄卒對嬌嬌下手,或許也有可能是知道些什麼的。
於是他們便用秦霜婷為餌,看能不能引出些什麼東西。
若證實唐府的案子當真與老師有關,他必不會留情!
唐嬌嬌安靜的聽二人討論,也不插嘴,她知道他們在查賀北城第一任老師的案子,且這事或許與秦太傅有關。
雖然他們整個計劃都沒有瞞她,但她也不便多問。
而她不知,他們不瞞她,是因為想讓她參與整個過程,待昭雪的那一天,她不至於兩眼一抹黑。
他們要讓她親眼見證,唐府是如何翻案,是如何平反的。
如此,也算是她親手報了血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