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裡公主與俊俏的縣令相談甚歡, 轉角處,侍衛已是滿身鬱氣,一臉生人勿近。
尤其在看到公主蹲下身勾人下巴時,臧山更是氣的雙眼冒火。
垂在兩側的雙拳握的哢哢作響, 盯著陸渟的後背似要將人淩遲。
這些年京中無論誰獻殷勤, 她從來不多看一眼, 怎偏這陸渟就得了她青眼,縷縷為他破例。
這人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
極致的盛怒後, 臧山又慢慢恢複了理智。
他好像並沒有什麼資格管公主碰誰, 甚至,連生氣吃醋的立場都沒有。
胸腔的妒火緩緩散去, 被一股濃濃的無力感替代。
她終究是要招駙馬的。
連見她與旁人親近些他都受不了,待將來她與駙馬攜手並肩時,他又該要如何是好。
收回目光後, 臧山將自己靠在紅柱上, 閉上眼掩去裡頭不該有的貪婪和占有。
賀北妱與陸渟談完正事後,不經意瞟向轉角處, 那裡已沒了那片紫色衣角。
陸渟早已察覺到公主的心不在焉,見她又一次看向長廊儘頭, 遂轉身望去,卻並未看見什麼異樣。
唯有一片開的正好的天竺牡丹。
“殿下喜歡牡丹?”
賀北妱頓了片刻才明白陸渟的意思,視線在那片紅色的天竺牡丹上一掃而過, 心中微訝。
“陸大人也喜歡。”
一個‘也’字, 便代表了公主的答案。
與公主喜歡著同一種花, 陸渟心中歡喜, 語氣也輕快了不少, 答道。
“微臣甚愛。”
賀北妱斂眸, 淡淡嗯了聲。
她確實喜歡天竺牡丹,但比起紅色,她更愛紫色的。
鬼使神差的,賀北妱緩緩走了過去,陸渟連忙跟上。
在太陽的照射下,花開正豔,紅的似能滴血。
賀北妱微微彎腰,指尖在花朵上輕輕拂過,這裡竟有一片她最愛的天竺牡丹,而她剛剛路過此處,卻一直沒發現。
公主唇角泛起一絲苦笑。
有他在,她的眼裡何曾容得下其他。
情竇初開時就愛上的人,想在一朝一夕間放下談何容易。
那可是占據了她整個少年時期的人啊。
突然,賀北妱整個人肉眼可見的僵硬,她的手指微微蜷縮,還隱隱有些顫抖。
花朵上不知何時沾了血,她的指尖處也是一片紅色。
陽光照射下來,那鮮紅愈發駭人。
賀北妱隻覺眼前是鋪天蓋地的紅,像極了那年斷頭台上的血流成河。
“殿下,您怎麼了?”
陸渟發現賀北妱的異樣,忙上前一步,卻見公主已臉色慘白,手指不停的在打顫。
“殿下!”
陸渟看見賀北妱手上的鮮血,當即嚇得連聲音都變了。
“不,不!”
賀北妱此時已經陷入了內心最深處的恐慌,她微微往後退了一步,可眼前到處都是刺目的鮮血,好似怎麼也躲不過。
公主的身子搖搖欲墜,陸渟想去扶她可又不敢冒犯,隻得伸手在一旁小心的護著,焦急的喚她。
“殿下,您怎麼了。”
“殿下!”
賀北妱不停的往後退,試圖遠離那片駭人的鮮血,可不論怎麼退,那駭人的場景似乎都在眼前。
屍首分離,頭顱滾落,滿地的鮮血。
“啊!不要,不要死。”
“不要!”
退無可退,賀北妱顯得愈發焦躁,整個人逐漸失控,連聲音都帶了幾分尖銳。
陸渟這才驚覺不對勁,他看了眼公主指尖處的血,心下猜測公主的反常怕是因此而起。
他急忙握著賀北妱的手腕,用衣袖去擦她掉指尖處的血。
“沒事了殿下,沒事了。”
“殿下您看,沒有血了。”
然賀北妱並沒因此平靜,她飛快的抽出手,自己用衣袖去擦指尖。
“血,好多血。”
“擦不掉,為什麼擦不掉。”
公主又慌又怕下動作愈發急切,力氣也越來越大,將幾根手指擦的一片通紅。
“沒有了殿下,沒有血了。”
陸渟急的不行,生怕公主弄傷自己的手指,可就在他要阻止時,有一個人比他更快。
他隻覺得一陣勁風襲來,眼前便多了個紫色身影。
“三公主。”
臧山一把握住賀北妱的手,製止她繼續傷害自己。
陸渟見臧山毫不避諱的捏著公主的手,皺了皺眉。
“血,有好多血。”
“擦掉,快擦掉。”
賀北妱拚命的反抗,似乎下一刻就要將那幾根手指毀掉。
臧山看著失控的公主,心疼的猶如被針紮一般,他不敢用力捏她的手腕,又不能任她傷害自己,那幾根細嫩的手指還在眼前不停的顫抖,上頭早已沒了血跡,隻有因被公主毫不憐惜的擦拭而引起的深紅。
再擦下去,怕是要破了皮。
“好多血,擦掉,快擦掉啊!”
“你放開,放開!”
沒辦法用手去擦,公主便在臧山胸前的衣襟上粗魯的磨蹭,許是太過著急,聲音已經帶著濃濃的哭腔,淚水劃過眼眶,一顆又一顆接二連三的滾落。
生來高高在上,矜貴驕傲的公主何曾這般狼狽恐慌過,看著就讓人心疼極了。
臧山眸色幽暗,眼眶已是一片猩紅。
他微微用力握緊公主的手,低頭將那顫抖不已的手指輕輕允住。
另一隻手將公主緊緊樓住,嵌入懷裡。
陸渟眉心一跳,雙目圓瞪。
“臧大人,這不妥……”
話還未完,便見剛剛還暴躁失控的公主突然安靜了下來。
她抬眸盯著臧山,眼裡一片水霧,迷茫中還有些呆滯。
“沒事了,彆怕。”
見公主略微平靜,臧山才輕輕抬頭,唇瓣離開她的手指,語氣溫柔的不像話。
“你看,沒有血了,是乾淨的。”
賀北妱看向那幾根手指,眼裡一片恐懼,但到底沒再失控,好一會兒,她才小心翼翼的看著臧山。
“沒有了嗎,真的沒有了嗎。”
公主的語氣仍帶著驚慌和不安。
臧山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輕聲哄著。
“沒有了,真的沒有了,以後也都不會再有了。”
賀北妱又盯著臧山看了好一會兒,突然癟了癟嘴,眼淚如掉線的珍珠般往下落,委屈的一頭紮進他的懷裡。
“我好害怕。”
臧山身體一僵,發現懷裡的人還在輕輕發顫時,忙伸手將她緊緊摟住。
“彆怕,我在。”
陸渟麵色複雜的看著相擁的兩人,他從周大人口中得知了臧大人的身份,可就算是太子殿下的貼身侍衛,與公主相熟關係較好,但這般,也未免太過親近了些。
賀北妱雙手死死扣住臧山的腰身,像是生怕他下一刻就要消失了一般。
“小山山,我害怕,你要一直在。”
臧山心口一陣酸澀,他強忍住哽咽,安撫般的摸了摸公主的頭,柔聲道。
“我在,我會一直在。”
如此過了好一會兒,懷裡的人逐漸放鬆,呼吸越來越平穩,直到最後,整個人貼在了他的身上。
臧山知道她這是昏睡過去了。
以往發作時,也都如此。
他彎腰小心翼翼的將人抱在懷裡,動作溫柔極了,似乎手裡捧著的是人世間最珍貴的寶藏。